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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灰》 [打印本页]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13 PM
标题: 《灰》
一路以来照看自己的常老师,原来,是在利用自己;父亲和母亲离婚的背后,原来,有很多是自己所不知道的;我爱上的人,过去,竟然和常老师有着让自己猜不透的万缕关系;我不爱的人,却,总是和我百般纠缠……为什么---在我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一天看见过,太阳。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15 PM
《灰》故事简介
  把自己从冰冷破碎的单亲家庭中拯救出来,一路以来像亲生母亲一样照看自己,见证自己成长的常落珊常老师,原来、竟然是在利用自己弥补她自己裹着阴影、残缺的童年;

  温馨的家庭一夜之间皲裂,而父亲和母亲离婚的背后,原来、竟然是有很多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我爱上的人,命运捉弄一般地给我开了一个玩笑,过去、竟然和敬爱的常老师有着让自己猜不透的万缕关系;

  我不爱的人,我憎恶的人,我拼了命想要逃离的恐惧,却、总是和我百般纠缠……

  我只是不解、不解,为什么---
【她说】
  在我的世界里

  从来

  就没有一天看见过,太阳。

  ——言笑芯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16 PM
【1】
  1。

  常老师死了。

  癌症。

  这种百科全书上记载着的疾病,在电视剧上频频出现的恶疾,竟然会降落在活在身旁的常老师身上,言笑芯常常这样想,这是不该落在一个好人身上的不治之症。她常常默念这样一句台词,常老师,是我的恩人,恩师。她对我的恩情,我也许一辈子也无法报答。她对我的感情,比亲人,还要亲。

  今天,她去了。

  她的脸容依然是那般地温情,充满妈妈的温暖。

  言笑芯驻足在常老师的遗体之前,久久凝视常老师的仪容。眼泪不禁落下,有感而发,虽然一再警告自己不要在这样的日子落泪,常老师会去得不放心。但是,这种牵动心情的哀伤,是理智挡也挡不住的一次暴风雨降临。

  常老师是言笑芯在小学六年级的从大城市里转来的班主任,负责语文课教学。她在县城里的大学毕业,在大城市里担任过高中班主任,参与了西部之行的支教行动,在这之后便申请调配到这个小镇里担任小学班主任。常老师才二十多岁,长相甜美,授课认真,和蔼可亲,常常用生动幽默的言语让整个课堂充满欢声笑语。就连班上那一两个顽劣的捣蛋鬼也有一点点“拜倒在常老师石榴裙下”的感觉,在常老师的课堂上表现出鲜有的认真和积极。

  常老师和言笑芯第一次的悄悄话是在六年级第一次家长会之后。

  在常老师的管理下,班级的成绩在县的排名突飞猛进,唯独一两个“问题”让这种进步缺少了后劲。

  “言笑芯同学,你的家长为什么不出席昨天晚上的家长会呢?针对你的学习问题,我想和你的家长进行一次彻谈。”

  “他们……他们……他们的工作很忙。”从言笑芯闪烁的目光里,常老师看到了谎言的掩饰。

  “言笑芯同学,我从前一任班主任老师里听闻你的家庭情况有点特殊,希望老师可以成为你的听众,让我分解一下的烦恼,可以吗?”常老师字字句句发自肺腑,让面前的言笑芯不知所措,眼眶含泪着,开始微微哽咽。她摇摇头,默而不语。

  “这样吧,言笑芯同学,以后学习上遇到什么困难,就带着你的问题来问老师,如果在生活上遇到了什么挫折,也让老师稍稍地为你分担一下,好吗?”

  言笑芯点点头,双手抹去眼泪,把手背在腰后,嘴角微微地露出了笑意。常老师张开手掌,慈祥地抚摸言笑芯的头,点点头,“回去收拾书包回家吧,明天早上不要迟到哦。”

  “知道了!常老师!”

  言笑芯绽开笑脸,踩着轻盈的脚步跑出了教师办公室,自言自语道“言笑芯!明天不许迟到哦!明天不许迟到!不-许-迟-到!不许迟到哦!”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20 PM
【2】
  2。

  周四下午的语文课上,言笑芯早早地摆好文具盒和课本,欣喜地等待着这一天连堂的语文课。她从早餐过后略微感到自己的小腹疼痛,但迟迟不肯去医务室看校医,她暗示自己是因为自己吃过酸奶过后的不适反应,不必太在意,现在要把全副心思放在就要来到的连堂语文课上,于是又把桌面上的文具盒收拾一番,直到上课铃声响起,言笑芯才心满意足地把文具盒盖上,端正地做好。

  课文在常老师的讲授下,果然意趣生动,让言笑芯频频暗示自己去忽略自己小腹越发绞痛的事实。她依然积极高高举手回答常老师提出的每一个思考问题。

  “好,这个问题让言笑芯同学来回答。”

  “……”

  “啊!大家快看!言笑芯屁股出血了!”

  整个安静有序的课堂忽然炸开了锅,视线纷纷聚焦在言笑芯身上。言笑芯心思还停留在那个问题地答案上,没有及时回过神来。直到她看到男生们的嘲笑和女生们交头接耳的讪笑,她才察觉出自己正处在一个非常尴尬的氛围中,她愣愣地站着,不知所措,满心慌张和彷徨,脸颊通红,急得哭出了眼泪。

  讲台上的常老师放下课本,走到言笑芯身旁,从她的抽屉里抽出校服裹在言笑芯的身上,平静而严肃地对同学们说:“请同学们现在安静地自己温习功课,老师先带言笑芯同学去医务室,请班长维持课堂纪律。”说完,边一手伏在言笑芯肩膀上,陪她走出教室。

  在楼梯过道,言笑芯忍住哭腔,望向常老师,“老师,为什么我会……我会……我会屁股出血?是不是笑芯做了什么坏事?”

  常老师笑着捏捏言笑芯的脸颊,认真地回答道:“没有。那是因为笑芯长大了。”

  言笑芯觉得常老师这么认真的回答带着神奇的魔力和毋庸置疑的肯定,忽然之间破涕为笑,“哦,原来是笑芯长大了。”

  医务处里的校园阿姨让言笑芯服下了止痛药,并介绍了相关生理知识,常老师见言笑芯情绪平复,就让她先请假回家,告诉她早上的课结束后会把她留在学校的书包带去她家。言笑芯点点头答应,在医务处又独自休息了一会就回家了。

  常老师赶在连堂语文课结束前回到教室。

  她合上课本,认真严肃地站在讲台上,语重心长地对同学们说:“相信已经懂得青春期生理知识的同学都知道刚才言笑芯同学的身体状况出了一点点小意外,也知道这种小意外会让人觉得不好意思,而且感到脆弱。那么,在这里老师希望大家答应老师,不要借这件事乱开言笑芯同学的玩笑。大家可以答应老师吗?”

  教室里先是一阵静默,接着是一句整齐而响亮的回答——“可以!”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20 PM
【3】
  3。

  常老师带着言笑芯的书包,根据通讯录上的地址找到了言笑芯的家。

  她穿过一条崎岖的小路,拐过几条小巷,终于找到了通讯录上留下的门牌号码。那是一幢低矮的,很多年前修建的小楼,随着长久岁月的冲刷现在已经年久失修,破烂的铁栅栏迫不得已地成为小楼之间的分界,小院子里草木丛生,有不少破碎的花盆碎片,一不小心就会磕到脚。因为潮湿的缘故,小楼还幽幽地散发出浓重的霉味。

  常老师推开铁栅栏走入小院子,就听闻小楼里传来一阵接着一阵打闹声,小孩子分贝高的哭喊尤其刺耳,她略微感觉那哭喊声就是言笑芯。

  她小心翼翼地踩在木梯上,距离那声声刺耳的哭喊声越来越近,她也越发确定那声声哭喊的小孩子就是言笑芯。

  来不及礼貌地敲敲门,门就打开了,一股浓重而刺鼻的酒气从里面扩散在楼梯间,一个手拿烧酒瓶的中年男人破门而出,常老师及时艰难地闪过狭窄楼梯间的转台,中年男人絮絮叨叨地风言风语,疾步走出了小楼。

  常老师走进门,就发现言笑芯躲在门后,蜷缩成一个球状,充满了恐惧,但似乎并不陌生这种遭遇。

  常老师帮言笑芯换洗了衣服,整理了不足40平方米的住宅,和言笑芯面对面地坐在吃饭台两侧,从挎包里掏出果冻,似乎不知从何问起,“笑芯同学,可以告诉老师发生了什么事吗?”

  言笑芯开心地啃着果冻,又急于一时回答问题,微微噎着,常老师则起身拍抚言笑芯背部,把她带到矮凳上肩并肩坐着。

  “妈妈走了。爸爸就开始喝酒,喝醉了就打我。”

  “这种情况多久了?”

  “半年了。”

  “其他亲人呢?”

  “还有阿姨。妈妈的姐姐。我只有周五和周六在这里住,爸爸清醒的时候就让我吃泡面,如果喝了酒,就会打人。而且阿姨好像也不是很喜欢我,有时让我饿肚子,有时让我去婆婆家那里过夜。”

  “爷爷奶奶呢?”

  “他们不在了。”

  常老师舒了一口气,眼角闪烁着泪光,“以后笑芯肚子饿了,就来老师家做客好吗?”

  言笑芯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晃神地松开了手,手中紧握的果冻掉在了上。鼻子算得不成样子,而眼泪在同一时间从眼眶中涌出。

  言笑芯来不及把地面上视若珍品的果冻捡起来捧在手心,措手不及地被常老师紧紧地拥入了怀里,她感到受宠若惊,又无比兴奋地感到一股熟悉的馨香——就好像,好像是妈妈的香味。

  从那之后,常老师会带着言笑芯回县城里的家度过。在常老师的悉心辅导下,言笑芯考入了县城里的初中,因为常老师的帮助,言笑芯从初一开始寄宿学校,周末也会在常老师家里度过,和小镇里的亲人便开始越发少的联系,只是偶尔会寄一两封信给父亲或阿姨报个平安。随着相处的日子变得长远,言笑芯终于发现常老师身患癌症的事实。

  那一天她推开常老师虚掩的房门,发现常老师正在把桌面上各种各样的药片分配在一个又一个细小的药盒里。

  “老师……”言笑芯步入房间,小心翼翼地喊了常老师一声。

  “哦……笑芯回来了?”常老师来不及回头望一下言笑芯,便慌慌张张地把药塞回抽屉里。

  “老师您又吃药了?上次的感冒不是早就好了吗?”

  “哦……是这样的,老师在回小镇的路上不小心又着凉了。”

  “哦……原来是这样。”言笑芯半信半疑地在常老师的桌面上扫了一下,发觉桌角边上有一个很大的药瓶,她快速记下了药瓶上的标注名称,便立刻加以叮嘱,“那老师平时要多注意身体,不要把身子熬坏了。”说着,便从背后搂住了常老师,那是因为言笑芯在略微的不安。

  “好好,老师听笑芯的话。”常老师一边笑着点点头,一边用手轻拍言笑芯的肩膀,似乎在叫她不要担心。

  周末后言笑芯回到中学,便立刻找到校医说明来意。

  “同学,你说的这个药名我需要查一下才能给你明确的答复。”

  “好。”

  在午休时间校医就急匆匆地赶到言笑芯教室,神情严肃的说,“这个药是用来治癌症的。”

  言笑芯听闻后整个人呆在了原地,她感到整个背脊都是一阵比一阵来得猛烈的寒凉,她倒吸一口气,重复着校医的话,“这个药是用来治癌症的?”她表示惊异和带着那么一点点天真加幻想的侥幸,希望是校医搞错了。

  “我反复翻查了资料,又打电话到了县城附近的大医院里问过了,没有错,这个药就是用来治癌症的。不会错。”

  校医最后面的三个字,加重了语气,似乎在告诉言笑芯自己并没有搞错,这就是一个事实的答案。言笑芯被“不会错”三个字吓住了,愣愣地打了一个哆嗦,“好,谢谢校医。”

  言笑芯在当天下午便向班主任请了假,赶回常老师的住所,发现门并没有锁,她立刻打开门冲进去,发现常老师就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帮自己整理课本,她一下子就傻了,她哭得又焦急又无助,“老师!我好想叫您一声妈!”

  常老师被吓了一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意想不到言笑芯会请假回家出现在自己眼前。言笑芯扔下书包跑过去把常老师搂在了怀里,放声大哭。

  常老师也哭了,一边轻拍言笑芯的背,一边笑着说“傻孩子”。

  后来言笑芯才发现常老师已经在半年前辞职,也就是她半年前在学校组织的身体检查里发现自己得了癌症,而且很不幸的是末期,现在服用的药也只是勉强止痛。

  “妈,您为什么不告诉我。”

  “傻孩子,你现在初三了,准备要中考了,老师……妈不想影响你的心情。”

  “可是……”

  “不要可是了,妈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你可以考上县城里的高级中学,这样你就不用一辈子呆在小镇里了,你该有自己的将来。”

  “妈……”

  言笑芯从学校里退宿了,下午放学就立刻回家,晚自修也在家里进行。常老师一边与病痛作斗争,一边辅导言笑芯学习。言笑芯自感压力,她一边为常老师的病痛感到无助,一边又自觉考上县城高中不单是自己的奋斗目标,更是常老师最后的一个心愿。

  而在言笑芯考完中考后,常老师就住进了医院,得知言笑芯被县城高级中学录取后,几天后她就去世了。

  病床前的窗口敞开着,杯子里大半杯水,药盒里还安放着来不及服用的止痛药,病床上的被子还温存着常老师的体温。言笑芯坐在病床前,握住常老师的手,眼睛里噙着的泪水在常老师的头轻轻歪向一边的那一瞬随着闭眼低头的动作滑落,午后的阳光此刻夺目得有点苍白。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21 PM
【4】
  4。

  常老师去世的第二天。

  言笑芯在常老师家里收拾东西,常老师的备课手册,附有笔记的书本,笔记本,工作日记还有衣物。言笑芯的心理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隐隐作痛,让任何色彩在眼前都是出于模糊的一片灰蒙。

  吊扇在天花板顶上旋转,发出机械骨碌地声响,厨房里水龙头常年漏水的声响如今格外响亮,阁楼上的小孩子今天竟然没有把玻璃珠子倒在地上玩弄,一切都出奇而意外的安静。

  “咚咚咚——”

  言笑芯打开锁栓,侧身伏在门后拉开门。一阵浓烈的廉价香水味道瞬间填斥屋内,把常老师小房子里常年累存的书息重重地往窗外一挤。一位身着紫红色旗袍的女士赫然出现在言笑芯眼前,她第一时间注意到女士的嘴唇抹上了殷红色的口红,发髻上别上了一朵小白花。

  言笑芯把门完全拉开,双手十指交叠置于腹部,轻声道:“你是?”

  女士踩着高跟鞋步入室内,答道:“常落珊的母亲,常颜贞。”

  言笑芯顺时被吓了一跳,无神的眼里闪过一道刺眼的光芒,猛然愣在门侧。常颜贞则无心顾及,在小房子里小小地转了一圈,最后在木沙发上坐下,从镶满闪光珠片的手提包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从圈圈缭绕中眯着眼望向言笑芯。

  言笑芯踩着拖鞋,往后退了一步把门合上,不敢正视这位突如其来的“外婆”,走到常颜贞的跟前轻声问道:“需要一杯水么?”

  常颜贞吐了一口烟,道:“有劳了。”

  “请稍等。”言笑芯背向常颜贞拨开厨房门前的布帘,在壁橱里取出一个白色的瓷杯子倒入水,转身走出客厅没有把水直接递给常颜贞而是放在了玻璃茶几上,继续站着。

  “你坐吧。”常颜贞对言笑芯说着,便把半熄灭的烟直接掐灭在玻璃茶几上。言笑芯只是看着,没说什么,而后常颜贞把瓷杯端起说着抱歉。言笑芯摇摇头。

  常颜贞喝过水润喉,便双腿交叠面向言笑芯。她说:“我昨天接到律师楼寄来的快件,信件上说,她昨天下午死了。

  “死”字狠狠地触恸言笑芯包裹得严实的伤痕。

  女士一字一句轻若鸿毛,却字字戳痛言笑芯被悲伤冻结的内心。

  “而这层楼,从她死的那刻开始归属我的名下。

  仿若一个始料未及的霹雳一般,言笑芯站在原地霎时怔了一下,眼眸抬起望向常颜贞,充满了莫名的恐惧,在言笑芯潜意识的脑海中,重复着一个画面,房子在悬崖边生硬而突兀的,无可复原地裂开两半,而后粉碎。

  常颜贞从木沙发上立起来,踮着高跟鞋,双手交叠胸前,八月下旬的太阳已经难以抗衡微秋的凉意,窗外揽来一阵细微的凉风,把言笑芯的发海弄乱,她瑟瑟地把视线收回,往墙边的方向退后了一步。

  常颜贞滑下手,轻抚卧室门前的木纹,踏进常落珊生前的卧室。言笑芯低着头,微抬眼睑,默默地注视着常颜贞的一举一动,常颜贞故作自在,暗暗细察着房门外言笑芯的一举一动,内心充满得意的满足感,气势浩然地凌驾在言笑芯这种卑微的存在感,讽刺地用力践踏着脚下的木板,似乎在叫嚣着一种膨胀的私欲。

  言笑芯在门外瑟瑟发抖,双手攒成拳头,一只食指不受控制地摩挲着另外一只食指。常颜贞每一步踏在木板上发出的“咯吱”声,则像斧头摩擦着大理石砖发出恶心而刺耳的声响在脑海中无限地扩大,像是锋利而毒辣的细针刺激着言笑芯每一根被无可挣脱的束缚得敏感而脆弱的神经,内心极度彷徨,想要在每一个微小的可能中逃脱这种咄咄逼人而让人不能崩溃失控地反抗境地,却只能处于卑贱的处地厚颜无耻地哀求着强大的压我委曲求全,得以苟延残喘。

  常颜贞咧出一丝奸邪的恶笑,时强时弱地践踏着地板,时快时慢地在卧室里绕圈,忽然甩手把身侧的大纸箱翻倒在地。

  玻璃墨水瓶被打碎在地,墨汁和着碎片四溅一地,而后沿着木纹蔓延开来,沾染了撒在地面上的书扉,斑驳得一片狼藉。

  言笑芯最后一根紧绷的神经应声撕断,头痛欲绝,却始终不能再痛苦中龇哑出一个字破问奈何。她只能像一只受惊的雏鸟,瑟缩地闪在门外,苦苦支撑着自己已经被捅破的忍耐,绝不能在喉咙中嘶哑出一声疼痛。

  窗外的树干被风拨弄出一片簌簌的声响,填斥着卧室内这一片僵持的静默。悄然声息送来的那片微凉融化着早已上升到沸点的焦灼。

  “她是一个妓女,你知道吗?”

  常颜贞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出了这一句话。而后一手从身后把木椅子拖曳过来,椅背对着门外的言笑芯,踮着高跟鞋,面对着满脸奇异表情的言笑芯叉开腿坐了下来,又抽出一根烟,点燃,吐出了一圈一圈层层叠叠的烟雾,把卧室里一切粉饰得平和的气氛瓦解。

  “她偷光了我一生的积蓄。

  “十年了。

  她不曾再来找过我。”

  “我想,把这层楼还给我,是她最后而仅存的良知。”

  “你觉得你是她的什么人?”

  常颜贞低哑的声线像是脱线的留声机里播放着战争时代的靡靡之音,细丝般穿透血管,让人毛骨悚然,言笑芯伏在门侧的双手滑落,从门侧左移一步站在了门正中央。眼神呆滞地望着常颜贞。旗袍侧露出了常颜贞腿部女性的线条,似乎拥有让异性垂涎三尺的欲望。

  “您也是一个妓女麽。”

  狂妄而悲悯地笑声在一阵寂静后填斥整个房间,言笑芯夺门而出,飞奔下楼,风应时把重重地合上。常颜贞指尖轻抖,烟灰静默地撒落在地。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21 PM
【5】
  5。

  言笑芯赤脚走在大街上,奇异的目光此般注焦早已不算是什么。

  她就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猫,狼狈地漂泊在街头,迎面而来的全是未知的埋伏和满是恐惧的嘶吼。

  曾经以为,曾经坚信,幸福已在身旁降临,即使不住地提醒着自己过于和顺的生活中夹杂着的幸福是不真实的,而当谎言被拆穿的这一刻自己又是何其无助地想要用一个噩梦来借口去回到虚假的幸福之中。

  八年前,言笑芯还只是七岁。

  那一年,如果说那是一个关于她的世界的分水岭,那么七岁之前的言笑芯,她的世界里除了懵懂,就是幸福;七岁之后的言笑芯,她的世界里除了疑惑,就只剩下悲哀。

  从父亲因为工厂技术改革而下岗的那一天起,温馨的家庭生活就开始缱绻起了波澜的皱褶,甜蜜的家被蒙上了一层灰掉的阴霾。

  整个家的重担一刹那都落在了母亲的身上,因为母亲在厂里是一个出纳员,并没有在技术改革的浪潮中被淘汰,而是被部门内改分配到了销售部门的要职。虽然父亲靠着技术在街道旁开了一间维修钟表的店面,但家庭生活依然变得越发拮据。

  同时,父亲碍于同行太古的眼光,宁愿起早摸黑也不愿意帮轻母亲的家务负担。母亲除了每天在工厂里辛苦地劳作,还要挤出时间打理家里的粗细,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脾气也越发的暴躁。

  稚嫩的言笑芯夹在了父母关系越发坚冷的中间,有心无力,每天除了上课就是躲在房间的小角落里写作业,做手工,但是她越发地感到这个家渐渐地开始冰冷起来。父母之间隔三差五的小吵变成了大吵,三两天的大吵变成每天数遍的大吵。

  母亲指责父亲不思进取,不会体谅妻子和孩子的苦衷,故步自封地死守着钟表修理店,父亲则总拿出男子的尊严怒视母亲的指责并反驳母亲处处唯利是图,斤斤计较;于是母亲终于带着言笑芯回了娘家,一个星期才一次家,父亲则越发苍老了很多倍。

  后来,小镇里的街头巷尾又传出了许许多多不绝于耳的闲言闲语,说是母亲和厂长“好”上了,因为这样的谣传,只要父亲和母亲一见面,吵闹声就没有停止的那一秒钟,言笑芯每当这种时候,就忍不住眼泪,嚎啕大哭。这种时候,吵闹声才会被无奈的叹息声所取代,而在这样的分分合合的五年之后,父亲和母亲终于离婚了。

  那一年言笑芯,十二岁。当她亲眼目睹着那张薄薄的离婚协议书被父亲和母亲划上了名字,在她脑海中盘旋不绝地是一句古老的谚语,“百世修来同船渡,千世修来共枕眠”。

  而后,父亲很大一部分原因碍于面子,为了争一口气,不让言笑芯变成杨笑芯,终于争取到了言笑芯的抚养权。

  起初,母亲还会隔三差五地带着糖果和衣服来看看言笑芯,陪她说说话,念言笑芯很熟悉很喜欢的童话故事给她听,但不久之后,母亲就不一样了,说她是一个陌生人,也不为过。言笑芯除了在很偶然的机会在婆婆家碰见母亲一面,并收到几句近乎冰冷的寒暄,别无其他,就连开口喊她一声“妈”都显得有气无力。

  最后一次在婆婆家碰见母亲,她已经把一头长发剪去,留下及肩的短发,她的小腹微隆,脸色红润,而言笑芯也收到了久违的糖果,只不过,这并不是普通的,也不是专属于自己的糖果,它叫做“喜糖”。母亲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亲切地抚摸了言笑芯的小脑袋,慈祥地说:“笑芯,要幸福哦。”

  半年后,听婆婆家的阿姨们说,母亲去了另外一个似乎很遥远的城市,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小镇了。父亲从母亲离开小镇的几个月后,开始每天叨念起母亲的好,说是误会了她,错怪了她。还不停地笑着说,拿下了言笑芯的抚养权终归是件好事,也算是最后做了一件对的事。

  言笑芯似乎听得懂这样的,那样的言下之意,在婆婆家也学会了察言观色,但母亲送给自己的七岁那年的生日礼物——玩偶,即使洗得褪了色,她还是舍不得丢弃,她深知,那是自己孩童时期最后一件也是唯一一件最为奢侈的生日礼物。

  母亲离开了小镇后,越发地感到整个家都被抽空了,连唯一昔存地温感都渐渐消退。钟表维修点越发难以维持,父亲终于开始酗酒。言笑芯似乎隐约中可以理解父亲这种行为,而不去过去苛求地指责父亲什么。

  从那个时候开始,言笑芯自觉自己的生活会有很长很长的一端难熬的艰酸。她每天除了上课,就是要呆在家里忍受父亲这种中年不得志的悲号。后来婆婆因为心疼言笑芯,才接过家里住,尽管阿姨们带着形形色色地冷嘲热讽,婆婆家始终要比曾经的家多了份温情。这种低迷的喘息般的生活,连笑连哭都没有自由的生活,被阿姨们毫无缘由地大骂是家常便饭,但是不能哭,不能叫喊,更不能喊冤,否则就会在婆婆不知道的时候被扫地出门。

  直到常老师的出现,对狼狈的自己伸出了双手,言笑芯始终感觉生活始终有那么一丝丝的生机,宛如冬后破土而出的绿芽般欣喜。

  追溯了不堪的带着命运过于尖酸的过往,似乎是坐在了在一个被诅咒了旋转木马一般,回到了残缺的原点,不知不觉已经环绕着小镇徘徊了一周,双脚被粗糙的石子路磕得发痛,似乎在冥冥中被安排着辗转回到常老师的楼下。

  而如今的事实是,常老师已经死了,而自己,也不过是一个被包裹得很好的傀儡,去满足一个自私而悲苦的孩子一个关于童年残缺了的梦。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21 PM
【6】
  6。

  言笑芯带着疲惫的身心拖着沉重的步伐,小心翼翼地踱步上楼,午后的楼阁里,被阳光镀上了一层轻盈的光芒,错落的楼阶吱呀吱呀的发出声响。

  掏出挂在胸口的钥匙,依稀听闻常老师呵气如兰的叮嘱,笑芯,要把钥匙放好哦,那是能带你回家的指引,也是一个家的守护。

  钥匙簌簌的声音,在阁楼盘旋的楼梯间微微回荡。

  “咔嚓”,门开了,言笑芯看到了自己方才落荒而逃般撒下的拖鞋仍旧斜落在木板上,房间里的烟瘀味仍旧潜伏在每一个不经意的角落。

  窗户依旧半敞着,风合着微凉撩拨着窗帘,与无形的烟卷缠绕。

  言笑芯提着心神步入客厅,听闻常老师的卧室里传来一声连着一声咯吱咯吱的声响,她即觉得惊讶又觉得害怕,仿佛要把她的心抠出来一般。

  她踮着脚尖迅步走到卧室门外,把身子缩在墙的一旁,因为莫名的害怕而用力竭力轻乎地咽了几口吐沫,随即睁大着眼睛把头探向一旁。她看到常颜贞和另一名男子赤身裸体地在常老师的床上缠绕,伴随着一声一声此起彼伏的呻吟声。视线碰触卧室里场面的同一刹间,言笑芯僵硬地身躯反射般地双手捂住自己的双唇,不让自己惊呼出声,重心不稳地坐倒在地,卧室内随即一个花瓶应声倒地,短暂而极端的死寂,言笑芯噙着泪水视线透过虚掩的门房目睹了断续后继续上演的花月之事,她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一片轰鸣,双腿发酸,常老师夜批书卷的身影和眼前污秽的场景混淆一片,断续的混乱之中,“她是一个妓女”的声音不绝于耳,她忽觉头痛欲裂,挣扎着起身,近乎奔狂地跑入自己的卧室,翻箱倒柜,甩手而下,井井有条排列书架的课本洒落一地,床铺枕头搅合一推,她翻出鞋子,慌张急措地穿上,连鞋带也来不及挤上,黑色的鞋印伴着焦灼的厌恶情绪布满狼籍一片的书本和床铺。只要是觉得稍有用处的物品,言笑芯就狠狠地塞入背包,她斜眼一瞥,常颜贞和男子衣冠不整地亲热在客厅的饭桌上,吊扇咿呀咿呀地在顶端翻转着。她的手攒成一个坚硬的拳头,把房门狠摔,来不及上锁,房锁已经抛落在地,房门又悠悠地反弹回来,她来回反复甩门四五次,终于破门而出,歇斯底里地怒吼道:滚——

  男子的舌尖舔了舔唇,捋了捋衣服,投以言笑芯半笑半怒的眼神并顺势走向言笑芯,捻起了言笑芯的下巴,言笑芯狠狠地反手甩开男子的手大喊“拿开你的脏手!”,并用尽全力地把男子推开几步之遥。男子双手举起,露出狡黠的狞笑,似乎在表示自己的挑衅并无恶意,讪讪地拉门离开了。

  言笑芯目送着男子的离去,竭力忍着恼怒的才稍稍卸下了防备,转眼望向静候一旁的常颜贞。她卸下了高跟鞋双手交叉胸前,裸露着香肩,嘴角斜斜地上扬三十度,用锋利的眼尖注视着言笑芯,忽然抿起嘴唇向言笑芯冲来,揪着她的肩膀把她狠狠地钻向地面,言笑芯来不及惊呼一声,头皮就被锋利的指甲抓了一把,而后被拽着头发拖出了门口,眼泪因为头部传来的刺痛便簌簌地落下了。

  她无力地瘫软在房门外,阁楼里层层叠叠地传出开门关门的吱呀吱呀声和阵阵细密的窃窃私语声,她耷拉着头,任由常颜贞把卧室里的东西一堆一堆地往自己身上砸,她奇怪自己为什么会不觉得疼痛。

  常颜贞关门前落下了一句话,简洁有力,她说,“该滚的人,是你。”

  是的,言笑芯苦笑着点点头,是的,确实如此。

  阁楼里的房门不再一开一关,过道里亮起了昏暗的光晕,言笑芯乏力地站起来,把洒落在楼道里的东西一一收拾,尽可能地塞入书包,庆幸着字典里夹着的钱还在。

  床铺已经被撕扯得不像样子,她耐心而无力地把它叠放整齐,放入常老师家门前的垃圾筐,不住地回想起当初常老师把床铺细心地盖在床上,告诉自己这是自己的新床褥,要好好培养感情。她来不及把眼泪擦干,拎起大包小包,“咚咚咚”地走下了楼阶。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22 PM
【7】
  7。

  傍晚时分,褪去秋初午后的聒噪,小镇裹在一片蓝黑色的朦胧之中,街灯从街角的尽头开始一盏连着一盏灯亮了起来。玻璃橱窗里闪烁着黏着水晶般光芒的精品和各式服饰和饰带精致的洋娃娃。

  幢幢相接的楼阁纷纷亮起家灯,透过窗户闪烁出温馨的发酵,街头巷尾间夹杂着阵阵饭菜鲜美的香气,似乎冲着味蕾扑面而来,言笑芯忽觉浑身乏力,饿得连呼喊和落泪的力气都丧失了。

  这个时候,如果常老师还健在,该是和她坐在客厅里捧着热茶说说笑话谈谈心的时候;这个时候,如果再可笑得一点点,母亲还守在自己的身旁,该是缠着她黏着她撒娇着要她陪自己写作业的时候。言笑芯忽觉心口发酸,鼻子发酸,喉咙哽咽,把这苦涩的触觉夹着眼泪默默地咽下,忽然觉得生活失去了焦点,无论怎样,也无法在这个黑暗的迷糊中找到一丝光亮,就连勇气也被方才歇斯底里地叫喊花光了所有的力气,连同一点点的冲动都没有留下。

  于是,她想起了小镇,想起了她的外婆,想起了她的父亲,还想起了戴着各色面具,藏着形形色色心靥的看客。

  与其说她忘本地淡忘了那个养育她的小镇,不如说她不堪去回首那一切都被腐化得可以的故地。

  傍晚的余晕消散在天角的尽头,言笑芯趁着接踵傍晚而来的夜色拖着大包小包一个人步行了数十里到达了车站。

  时钟踏正凌晨又零七分。

  车已经开走了。

  车站前的路灯高耸着在两旁,吸引了许许多多扑翅纷飞的昆虫,成堆成堆地聚集在裹着黄色光芒的灯罩上,投影而下的是杂乱的碎影。不远处的路标沿着漫长而崎岖的公路闪烁着耀眼的荧光,越发稀疏和昏暗,像是指向一方莫名的未知。

  初秋的夜显得有点咄咄逼人,言笑芯在车站外杂乱的小摊子里买了些许粗粮,就进找了一个位置坐下,背靠在座椅上,深呼了一口气,摸索着背包套上了一件单薄的长袖衣服,双手感受着粗粮透过纸袋散发出的温暖,隐忍着心酸的泪水一口一口细微地咀嚼着粗粮,瘦小的身躯隐没在车站里来来回回的人流之中。

  她没有多余的钱,唯有像那些漂泊四方的无根浮萍一样在车站外的宽敞的过道露宿。

  她又从大包里掏出了一条摩起了小绒球的单薄毯子,裹在身上。

  她又想起了常老师的亲切的笑靥,想起了母亲温暖的掌心,想起了小镇里的日出日落,想起了自家门前的那棵小松树,想起了父亲钟表维修店各式各样的工具,还想起了那个被遗失在大宅子里的自己七岁生日的洋娃娃。

  那些裹着琥珀色的回忆就像是一张宽大而粘稠的网,让她一下子在膨胀的苦涩中昏睡了过去。

  清晨的亮色把满城的灰蒙驱逐,雾气很重,叶尖的露珠沉重得滴落地面,公路上蒙上了一层湿润的水幕,空气显得生涩的清新。时间是早晨五点二十三分。

  言笑芯从一片僵硬和酸楚中醒来,皱着眉头,清晨的阳光依旧有那么点刺眼,让人在原地晕眩。她收拾好行李,买了票上了小巴,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颠簸着一段不算太遥远的路程回到了小镇。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22 PM
【8】
  8。

  小巴在一个狭隘的过道中停下,路边有一片绿油油的草地,草地里伫立着几只瘦削的水牛,它们的尾巴摇曳成不同的弧线。

  红漆脱落的招牌,左行三十米是流传百年的古井,直走穿过四幢楼,右拐通过小镇里交通最为拥挤的十字路口,从第七个巷口前左转前行两百米,第十个小院,是婆婆的大宅子。围墙上灰白色的剥落,孩童恶作剧式的粉笔画随着颜色的深浅似乎跨越了数个年代。言笑芯张开手,指尖轻微地抚摸着走过。

  宅子的大门紧闭着,言笑芯试图着像小时候那般毫无居心地推开,却发现门被拴得紧紧的。她往后退了一步,轻轻地叩击了数次。

  终于,门开了。

  映入眼帘的固然是一张熟悉的脸孔。她眼角上扬,额角总是粘着发丝,下巴有两颗颜色稍深的痣,是四姨,她从前是那么地纤瘦,如今竟因为年龄关系的臃肿而显得衰老了许多。她脸色灰土,暗藏着一丝奇异的纳闷,在这样突兀的一时认不出言笑芯。

  言笑芯除了几分诧异外,更多几分的是重逢亲人的欢喜,她饱含的喜悦就要随着一声“四姨”而吐露出来。近乎同时,门内的女人忽然面露恼色,尖叫道:“你怎么有脸回到这里!晦气倒霉的死小孩!”

  女人一边胸口起伏着穿着粗气,似乎在竭力遏制着心中的愤怒,一边用身子卡住微敞的门缝,一股外来者莫入的架势。言笑芯来不及转换情绪,便向后倒退了两步,似乎冰寒地凉水当头盖落,连脚趾尖都瑟瑟发抖。

  宅子里随即一阵起沸,窸窸窣窣地脚步声夹杂着细碎的话语,而后其他阿姨和表亲纷纷从小院落里的探出头来,门被彻底地打开了,辈分稍高的兄长站出了门前,其他表亲则缩在了门的后面,言笑芯唯独没有发现婆婆的脸孔,于是她心里忐忑地猜想婆婆已经去世了。带着这份夹杂着苦闷的悲伤和被冷漠刺痛的无助感,言笑芯强压着的心酸又开始泄漏,觉得自己连站着都变得乏力。

  他们的脸孔至今这般的熟悉,他们这种鄙弃的眼神始终存在,只不过如今看来相对从前更明显,越发直白。那些压在童年关于自卑的触感此刻从收缩的血管中细密地渗漏出来,让言笑芯不敢再直视和尝试去走进这道门,于是她像是一只过街老鼠一样攒着行李心惊胆战地逃离开去,闪入宅子旁边幽深的巷子,在身后她听闻一句带着嘲讽的质问——婆婆去世的时候你人在哪里!

  屋檐滴落下来夜积的雨水,打在泥土蓬松的洼地。

  言笑芯疲乏地瘫坐下来,脑海里回旋着那一声刺耳的质问:婆婆去世的时候你人在哪里!

  那些刺目的眼神,除了愤怒,丝毫不掩饰着拿隐含着的鄙夷、得意和嫌弃。

  她环抱着自己瑟缩的身体,没有任何力量去挣扎,也没有任何人愿意去怜悯,她忽觉自己便既不是刺猬,也不是小猫,而是一只遭人厌恶的小黑鼠,浑身上下包裹着不幸和晦气。

  巷子里隐晦,潮湿,散发着霉气,滋长着陈腐,砖墙上弯弯曲曲地排列着木邮箱,木邮箱上镌刻着无助的名字和地址。有的被涂上了鲜艳的红漆,有的则是明亮的黄漆,更多的则是剥落了颜色的刻痕。白色或褐色的信封在信箱口中叠放得整齐,传多活推销本则被凌乱地堆砌在角落里的簸箕中。言笑芯定定了眼睛,在簸箕旁边不起眼的角落处落边发现了厚厚一叠尘积的东西,她从信封上的字迹,认出了这竟然是自己寄给外婆的信。

  厚厚的一叠信不知道反复来回地被雨水涮洗过了多少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字迹已被雨水淘洗了大半,页末印着散开水渍的痕迹,溶解着陈迹的泥土和被刷落的墨水,但信封的启口依然平整,言笑芯忽然觉得很伤感,原来还没来得及被打开,就已经被尘封在这里,故土里的外婆也不曾听闻她过往岁月的问候。

  不孝?婆婆死的时候你人在哪里?

  言笑芯把那些信件搂在怀里,待眼泪风干后,又呆坐了许久,屋檐的阴影随着太阳的偏移后退了三分,言笑芯忽觉太阳的温度微灼于脸颊,泥土夹着霉味散发出古怪的味道,汗液黏稠在北部的衣布和手肘的褶皱处,感到乏力、晕眩,她合上双眼,静静地感受着太阳包裹着自己的温度,深呼吸,而后带上了包裹好的信件,向右拐。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23 PM
【9】
  9。

  小巷子出来右拐,直走300米,左拐进入另一条小巷子,连续穿过三个十字路口,右转,是旧时的家。言笑芯自觉那是因为小时候没日没夜地来回往返在两个一半的家的缘故,才会熟悉得凭着潜意识也能找到方向。

  在一片繁茂的绿草丛中隐约可寻觅那层铁栅栏,走进一看,它早已被锈蚀败落得不成样子,扭曲着翻落在地,锋利的铁刺也早已萎蔫。那堵带锁的大铁门,曾经以象征着恐肃刻在孩童记忆,如今却折叠地斜倾在地,铁网上开了好几个大洞,破落的小洞粘着蛛丝,挺拔的绿草则从网隙中冒出了头。

  言笑芯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裂开了一道缝,萌生出一股强烈的归属感,她回家了。

  带着一丝的期待和更多的忐忑,她走进楼阁,敲开了门。随之而来的却是大大的失望和隐约中早已得知的错愕。

  一名相貌平和的中年妇女打开了门,现实惊措与眼前这名莫名出现而样貌狼狈的少女,而后却露出了友善的微笑。

  言笑芯恐慌着并讶异于妇女的微笑,她睁大眼睛,微微张口,急匆匆地抛下了“对不起”便转身离开。“等一下!”妇女喊住言笑芯,言笑芯便收住了启步的脚,转身又顿在了原地。

  妇女迅速地跑进屋内,言笑芯趁着这段间隙,小心翼翼地俯在门外,向内四处张望自己曾经的家。

  窗帘换成了米黄色,红木桌子被替换成了玻璃圆桌,吊扇被拆下而换成了吊灯……来不及从埋藏的记忆掏出画面一一比对,妇女已从房内回来,她说:“之前,这里的旧屋主请求我,千叮万嘱我,若是有个女孩忽然找来了这里,就把这个地址交给她。”言笑芯放下手中的行李,结果纸条,眼神里充满了感激与希望。妇女笑笑,说:“那个人,是你的父亲吧。”

  “父亲”,言笑芯心里开了一个洞,那却并不单单是感激或者是希望了,还充满了愧疚,想念,悔恨和无奈,许多复杂的情绪一刹那崩裂开来,她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哆嗦着由衷地谢过了妇女,便拎着行李下了楼梯穿出草丛。

  她的手里紧紧地攒着纸条,这里面寄托了父亲对自己日日夜夜的思念,也承载了着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仅存的希望。她张望着眼前的人来人往,她隐约觉得自己骨子里竭力压住的畏惧和瑟缩慢慢散开。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24 PM
【10】
  10。

  房内有修钟表的声音,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她站在房门外偷偷地听着,静静地落着泪。她听闻父亲偶尔的咳嗽,便觉得自己的心要被纠得不成样子。

  她在房门外站了许久,知道太阳下了山,从房门内的亮光从门缝里撒出,她才终于敲了门。

  她听闻父亲停下了手中的活,从木椅子上起来,她竭力地在这么短暂地瞬间想象着父亲的动作,和父亲那曾经裹着喜悦或悲伤的脸。

  于是门开了。

  言笑芯本想低着头,却始终在门敞开的那一霎那注视着那张脸,父亲的脸。

  所有的焦虑,疑虑,恐惧,猜度都散开了,只剩下一股浓浓的偎依感,她很想要哭,父亲竟然苍老了这么多,不是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也还是相比于现实的一点点那么些。

  她说,爸。

  父亲很激动,眼角的皱纹似乎在敞门的瞬间绷紧了,他没有想到。他从一直想,变成不敢想,再成了不去想,而现在是他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真的回来了,还喊了自己一声爸。

  他看着自己的女儿,陌生而亲切,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嘴唇又张又抿,终于吐出了一句话,嗯,回家了,快进来吧。

  父女两人又在门口处客气了一会儿,父亲终于把言笑芯沉重的行李扛上肩,微微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地道,快进去吧。

  言笑芯的视线依旧离不开父亲,显得有点笨拙,便踏步进了门。

  傍晚时分,父亲从狭窄的厨房里端出了饭。

  言笑芯认出那是多年前的电饭煲,她便问道,“爸”的口型略微张开,但是声音却发不出来。她抿了抿嘴,便不再过问什么。

  菜很清淡,蔬菜和番茄鸡蛋。

  言笑芯要琢磨着如何拿过饭勺的时候,父亲已经把饭盛好放在言笑芯面前了。言笑芯有点酸涩,“谢谢,爸。”

  父亲愣了一下,轻轻地“嗯”了一声,便坐下吃饭了。

  晚风有点凉,窗外隐约有鸣蝉,电风扇吱呀吱呀地转动着,言笑芯忽然感觉很温馨,似曾相识,却总比那种相识多了一层没有隔阂的温暖。她又想起了常老师。

  筷子夹着饭粒,久久没有吞下。

  父亲看到了言笑芯一脸惆怅,顿了顿筷子,想要把鸡蛋夹给她,却始终没有递过去,含在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了。

  晚饭很安静,白炽灯因为许久没有开启的原因,引流器总是滴答地响着。

  饭后,言笑芯想要洗碗,父亲却说,你先去休息,碗我来洗。

  言笑芯不再多说什么,点点头,轻轻地应道“好。”

  她把行李袋都打开,坐在椅子上把凌乱的衣服分类叠放整齐,她听闻厨房里传来叮叮咚咚的洗碗声,很是窝心。房子比旧家还要窄小,但是比那里干净清新,没有了酒气的熏味。

  母亲走了之后,自己也没有说什么便跟着常老师走了。留下了父亲一个人。这份心情,这种绝决,如今的她似乎很难去理解自己当年那样做的决心,也许是因为想要逃避,又或许只是懦弱,更多的像是把父亲给放弃了。

  而如今自己能理所当然地回到这里,只能说父亲因为没有放弃自己,所以才有了一条柳暗花明的后路。

  家里很简洁,没有过多的装饰,没有电视,只有收音机。但却多了几分熟悉感。电饭煲,碗,碟,还有杯子,椅子,都是那些年前的家用品。言笑芯可以微微地想象得到父亲这些年清贫的生活,还有他多过往岁月的无限怀念以及对自己曾经的妻子与远在他方的女儿的思念。

  言笑芯只是静静地坐着,享受着这一份久违了的安静,像是回到一种无忧无虑的孩童时候。

  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就是父亲的作坊,里面都是些大大小小的零件,以及各式各样的工具。

  父亲说,“芯。”他喊了自己的名字。言笑芯,忽然觉得很痛苦,她在沙发的扶手出发现了一个盒子,打开一看,是自己小时候的门牙。

  “房间我现在就收拾,你用房间,我来睡沙发。”

  “爸。”她忍不住了,坐不住了。“不要忙活了,休息一会。”

  父亲愣在了厨房门口,或许他想说,他不累,但他没有,只是很听话地停了下来,闪过一丝丝再也不能掩饰的伤感,在饭桌前坐了下来,他不敢过问这些年,言笑芯过得好不好。

  言笑芯望着被岁月和生活折磨得不像样子的父亲,和那些不该如此繁复的皱纹,她觉得自己很不孝,但同时也很庆幸自己的父亲能从那样的境遇中挣扎回了正道,自己也总算有了一个坚强的后盾。

  而在他们之间,横跨的是三年鸿沟,难以启齿的是各自的辛酸。他们相互惦记着对方,却因为疲乏的生活而分散,又因为血缘的流传而又重逢。

  父亲想告诉女儿,如今的父亲虽然不能用大彻大悟来形容,也总算是回到了正常的生活中。他因为酗酒跑去赌博,欠下了赌债,又因为赌债把旧房子拿去做了抵押。这种岁月他总是庆幸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都离开了自己,同时也怨恨他们都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放弃了自己,他只能选择自暴自弃,不敢奢求着生活能给他带来什么奇迹。他每天烂醉如泥,用酒精来麻痹自己,睡在天桥,在工地里做苦力活吃一餐饿几餐。

  他发现老同行在小镇里新开了店面,猛地被敲击了一下,回想自己这些年来的蹉跎。终于靠着自己仅存的手艺,靠着老同行的关系,总算有了着落。

  他不再沾染酒精,也不再拿过往的日子和如今比对。

  在老同行的帮助下,把赌债的本金还了,用房子作为了利息。而租下了这所房子里住下了。

  他有想过去城里找言笑芯,但是始终觉得再为稳定的时候稳妥。

  而现在言笑芯回来了,他听闻言笑芯考上了城里的市立高中,便觉得有块大石头从心里松了下来。

  言笑芯也很想告诉自己的父亲,她在婆婆家里受得是怎样的无可奈何的委屈,她想告诉父亲母亲的冷漠,她想告诉父亲她在省城里遇到了一切,她想告诉父亲她多想有一份真正的归属,她想告诉父亲现在她有多么感谢上天还给了她一个家。

  夜深了,她听闻父亲的房里传来了酣睡的呼噜声,她觉得很安心,很幸福,这一刻言笑芯感慨世界变得太快。

  她抬头望见窗外的繁星,一如孩童时期那般耀眼而充满了无限憧憬,她在一片安详中进入了梦乡,她梦到自己坐在一趟火车上,似乎经过了一段绵延不绝的旅途,而疲惫不已。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25 PM
第二卷
【1】
  1。

  除夕夜还有几天就要到了,期末考试已经结束,同学收拾行李陆续开始离开,校园里到处是行李箱咕噜噜的声音,学校越发地变得空荡。

  言笑芯早早地在车站买了票,收拾行李,和宿舍里的同学寒暄地道别后闪过一丝倦容。提着行李挤上了公共汽车,过早地去到车站。

  她瘦小的身子挤过人群找到了候车台,呵着气捂捂手,站了许久才涌上了汽车。

  一路上的颠簸和疲累,都算不上是什么,她一想到父亲,便又觉得温馨可靠。

  四个多月过去了,在市立高中度过了一个学期,学校生活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般顺利与单调。

  学生宿舍分配,七个人挤在不足十平方米的小房间,日常生活的摩擦根本无法避免,而好朋友配对游戏也似乎注定了有一个人要被孤立出来。

  徐慕萱是开学一个星期后安插进来的同学,她性格暴躁,脾气古怪,和宿舍里的其他同学格格不入,每一天总是小吵不断,后来宿舍里有一个共识,宁愿自己吃亏,也不要和徐慕萱有争执,时间长了,大家也就凑合着习惯了。

  有一次,言笑芯发现徐慕萱的课本落在了宿舍,便顺手拿回教室给她。从这件小事之后,徐慕萱似乎就认定了言笑芯是自己的好朋友,无论是早餐、午餐、晚餐和零食或者上课、下课和课间休息,她都粘着言笑芯一起,就连笔记本、包书纸都要和言笑芯颜色不同而款式一样。

  徐慕萱有数不尽的悄悄话要跟言笑芯说,还告诉她自己喜欢上了隔壁班叫做卫辙枫的男生。于是下课的时候,放学的时候,她都拉着言笑芯躲在楼梯间,走廊旁或者是柱子后;在排队买饭的时候,总要有意无意地排在卫辙枫的旁边或者时候不太远的后边。她会用各种不同的字眼来形容自己心悸的感觉,在她的眼里卫辙枫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沾上了少女漫画的色彩,总有道不尽说不完的情愫蕴含其中。

  随着和徐慕萱相处的日子,宿舍同学因此也有意无意地疏远了言笑芯。

  言笑芯觉得自己很被动,一方面和徐慕萱相处下来觉得她也并非是胸有城府的人,她喜欢有趣的玩笑而且活泼开朗,而且乐于和自己分享学习资料,熟络以后也不会在生活小事上和自己斤斤计较,但过多的时候没有考虑到别人的感受所以才会做出一些无理取闹的事情;另一方面,相比徐慕萱其他同学则多了一份顾忌,虽然寒暄的话很客套,很多话彼此很清楚却不会说得很明白,但在学习和生活上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的态度,不会也不可能会有太多的关心。而更多的时候,言笑芯还包藏着一份小心翼翼地害怕,她很害怕有那么一天徐慕萱会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对自己耍狠。

  言笑芯靠在椅背上,有点寒凉,望着倒后的公路有回想到了四个月前父亲得知自己考上市立高中后,那种无限欣慰的眼神。

  那是在父亲家安顿下来半个多月后,临近开学的日子。

  午饭过后,父亲正在已经搬出客厅的工具桌上修理钟表。他戴着老花眼镜,手指捻着小螺丝批,眉头微皱。言笑芯坐在沙发上听着收音机,电台里播着主持人讲故事的节目,说到精彩处时插播了广告,言笑芯就脱口而出道:“爸,我考上了市立高中,还有一个星期多就要开学了。”

  父亲是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听闻这则消息的,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手上的活也没有停下来,轻声地应道“嗯。”

  言笑芯把收音机的开关按下,把头转向了父亲。父亲这是已经摘下了老花眼镜,眉头的皱纹舒展开来,紧抿的嘴唇露出了笑意,他内心尽管有千叮万嘱却始终没有说出口,生怕让言笑芯感到反感,但久久压在他心上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着地了,只是说了一句“好好准备去上学吧。”

  “嗯。”言笑芯也轻轻地应了一声便回房间关上房门睡下了。

  将近晚饭时候,言笑芯醒过来,她打开房门,天已经暗了下来,昏暗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房内。父亲穿着大褂子,沾着汗水,正在打包包裹。

  她发现客厅里多了一个行李箱,还有新的床褥,而父亲正在忙着收拾。父亲看到言笑芯站在一旁,擦过了汗,从裤袋里掏出了有折痕的邮政单。

  “把这个填了吧,快开学的那天寄出去就好。”,说完,父亲喘了口气,又开始忙活。

  言笑芯结果邮政单,坐在饭桌前,看着父亲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感动,带有几分心酸。

  九月到来,上城的那一天,父亲挽着行李,一路上走走停停,执意要送言笑芯上学。她在站台前告别了父亲,说她有时间便会回来。

  车内开始骚动,言笑芯从迷糊中醒了过来。她张手俯在玻璃窗上,看到了父亲的身影。她又回想到父亲送自己上学的时候,多次的分离和相距,相似的身影与背景交叠起来,她的眼睛湿润了。

  街道上有一股浓郁的硫磺气味,红彤彤的一片灯笼,小孩子在街头巷尾窜动。

  父亲没有直接往家里走,父女二人去到了一家面店。

  热腾腾的面和着气,喧腾着。

  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笑芯,又一年了,新年快乐。”

  言笑芯没有立刻接过父亲的红包,而是把头微微的转向一旁装作呵了一口气,其实是把眼泪挤出来,落在了面汤上,她猜想,那是苦涩的咸味么。

  除夕夜这般地寒冷,灯光裹着一片红彤而越发喜庆。

  言笑芯跟在父亲的后面,思绪总是不免地回到从前。

  左手牵着母亲,右手牵着父亲,在婆婆家的大宅子吃过团年饭后一起走在大街上,粘着母亲要糖果,缠着父亲要鞭炮,那曾经的手心是那般地宽大,而如今,父亲就这般走在自己的前面,却没有了牵起他手心的童稚。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26 PM
【2】
  2。

  寒假的日子不长,新年裹绕的气氛却久久不息。

  言笑芯在早上大约8点的时候便醒了过来,而父亲在新年的时候依然要不定时的加班,或是在下午,或是在傍晚。

  父亲加班外出的时候,言笑芯通常会安静地呆在家里。她离开小镇也有好几年了,想当初也没有和小镇里谁家的小孩子处得特别好,以至于她已经忘记了当时是怎样就那么一下子地跟了常老师离开了小镇,想着想着,她又会想到自己和常老师相处的那段不算常,也不算短的日子,怀念起常老师烹煮的饭菜的香味,青菜会很淡,但鱼却会很咸。如今正是正月时节,又想起了常老师会在大年初一前的一个星期前亲手裁剪红彤彤的窗花,整整齐齐地叠放在

  父亲会在天还未曾彻底亮起来的时候在菜市场买好一天的食材,在外出加班的时候还会在饭桌上留下字条,让言笑芯自己准备午饭或者晚饭,但父女二人一定会在早上一起做早餐,比如煎荷包蛋,煮青菜面条,虽然言语交谈不是太多,比如天气还有近来收音机播报的时事新闻。而这些看似不经意的生活细节在言笑芯看来,她感到非常的窝心,感到孩童时自己未曾感受过的,父亲的重视。

  大年初二的傍晚,言笑芯正在准备饺子,她杵好了面粉,拌好了肉馅,打开收音机,时间刚好傍晚七点整,父亲下午加班回来,打开了门,微醺的酒气涌入了门内。

  言笑芯嗅到酒气,眼角处不禁绷紧了一下,她放下正在粘合的饺子皮,站了起来,望向门口。只见父亲脸颊通红,喜气不言而溢,笑得合不拢嘴。他一手挽着一篮水果,一手揽着包裹鲜艳的盒子,大步迈进了家门。

  “爸……”言笑芯喊了父亲一声。父亲摆摆手,额前的皱纹又深了几分,言笑芯走过去搀扶着父亲让他坐下。父亲拿出盒子,说:“笑芯啊!新年快乐,这是爸爸给你买的礼物,快拆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言笑芯看着父亲掏出盒子时脸上沾染着的笑容,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父亲给自己买生日礼物的时候,那样地慈祥,那样地倍加呵护,想着,她就觉得鼻子很酸,心也很酸,泪水就开始在眼眶里打滚。

  “快点打开来看看啊……”

  父亲催促着,言笑芯便利索而小心地打开了盒子——是一双白色的鞋子。

  “喜欢不?”

  “嗯,喜欢。”言笑芯抚着包装纸,掏出了鞋子,快速地用手拂过眼泪,答应着父亲,“喜欢,很喜欢……谢谢爸……”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今天作坊里发了新年的加班费,我在回来的路上就想着给你买新年礼物,就走进了鞋店,服务员问我是买给谁的,我说是女儿,她就给我推荐了这双新款……”

  “很贵吧,爸……”

  在言笑芯脑海里一闪而过的便是父亲在鞋店里左右探看鞋子的样子,还有在钱包里掏出崭新的纸币时浮在脸上的一连串欣喜的样子,想到这里,眼泪又开始打滚,她又立刻地抹去,“谢谢爸……谢谢,鞋子我真的很喜欢。”

  “好好好……喜欢就好了,”父亲开心地大笑,看到了桌面上包饺子的材料,大笑道,“今天晚上是包饺子!好好好!笑芯,快过来,和爸爸一起包!”

  言笑芯把鞋子细心地包好,放在了沙发上,走过饭桌旁,父亲打开了收音机,正在播放着手机短信相互恭贺的新年贺语,很不热闹,窗外是一片硫磺烟硝里的鞭炮焰火闹庆,言笑芯忽然觉得自家才是最最温暖的地方。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26 PM
【3】
  3。

  待到元宵节那天,吃过汤圆,父亲让言笑芯早早地睡下了,说明天要赶路。

  父亲熄灯合上门离开后,言笑芯又裹上了衣服起身,她从床底拿出父亲在年初二送给自己的鞋子,她细细端详着手上捧着的这双新鞋子——那是父亲送的新年礼物,而明天自己就要穿上去上学,这种感觉很温馨,就像是父亲无时无刻陪在了自己的身旁一样,很安全,很贴心,很有家的感觉。而后,她又把鞋子摆好在床下,躺在了床上。

  言笑芯又回想到了常老师在元宵节给自己买的灯笼,她带着无比和蔼的笑容把灯笼挂在自己的床头前,把灯笼打开,灯笼一边旋转,一边奏乐,一边闪烁着如星星般的亮光,而常老师则在床头前给自己讲那些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比如阿拉丁神灯的故事,小美人鱼的故事,她的声音似乎还在自己的耳侧盘旋,但事实却是她离开自己已经将近半年了。而曾经的那个家,如今却是如梦靥一般不敢多想。

  夜深寒凉,言笑芯在一片迷糊中睡了过去,街头巷尾在半晌寂静中又夹杂着嬉闹声轰开了鞭炮和焰火,半醒半睡。

  新学期伊始在新年的尾声,一片沉浸在喜庆节日的氛围。

  同学们都换上了新的衣服,新的发型,前后左右交谈的大多是寒假里新年的趣闻还有好玩的娱乐节或者是偶像肥皂剧。

  徐慕萱坐在自己的前面,她把头发盘了起来,睫毛长长,很是可爱的样子,新的冬衣穿在她的身上,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橱窗里的洋娃娃。脸蛋红红。

  徐慕萱笑得天真烂漫,腼腆地说,指尖在桌面上画着圈圈,视线左右飘忽不定,“那个……啊芯,”

  “嗯?”

  “你听我说啊,”

  “说啊……”

  徐慕萱又笑了,“我新年在寺庙里求了签,”

  “嗯,是好签哦?”

  “对啊!上上签,”

  “那真的是太好了。”

  “我也觉得,告诉你哦,我是求姻缘的……”

  徐慕萱笑得不成样子,一时间好像嘴角都要裂开了。

  “所以哦,啊芯,你今天要陪我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今天要跟卫辙枫告白!”

  这种事,何必要我也参和一份呢?言笑芯虽然这样想着,但是也没有拒绝,只是苦涩地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徐慕萱更是一如既往地当做她默许了,她握住言笑芯的手,一副感动得不知如何言语的样子。然后上课铃打响,徐慕萱意犹未尽地又黏着言笑芯说了一会的话,才转过头去准备上课,趁着徐慕萱转头的瞬间,言笑芯肩膀下放,舒了一口气。

  恍惚着到了放学,言笑芯真的被徐慕萱推推撞撞地推到了卫辙枫的教室门口。

  言笑芯一脸茫然地站在门口,徐慕萱则虔诚地合了双掌焦急而小声地说道:“拜托了!”,说完便跑开了。

  言笑芯站在前门,走向后门,看到了卫辙枫,他裹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显得很阳光,坐在桌子上正和他的朋友大笑着聊天,她挪到了后门,看到一个同学,便轻声道:“麻烦……”

  “怎么?”

  “我想找一下卫辙枫。”

  说完,同学便转头在教室里大喊:“卫辙枫!有人找你!”

  “哦!知道了!”卫辙枫把头转向了后门这边,朝自己走来。

  “什么事?”

  他比自己高一个头,笑得灿烂,言笑芯望着他,注视了他的眼睛极其短暂的一会儿,记起了自己是捎信人的身份,便语气平缓地说道:“宿舍管理找你,他说寝室里有些事要现在和你说,他在楼下那边的走廊,叫你快点过去。”

  “宿舍管理员?”卫辙枫疑惑了一下,还是点头答应,“哦,好吧,我现在就去,谢谢了。”

  “不客气。”

  言笑芯双手伏在走廊,踮起脚,隐约看到了在楼下走廊那头徘徊的徐慕萱。

  她不知道徐慕萱哪来的勇气忽然要这样贸然地,而且饶有把握地相信自己表白会成功。

  “笑芯!”

  她听闻楼下传来徐慕萱的声音,她踮脚探头张望,徐慕萱站在卫辙枫的旁边开心得像是一只小兔,一蹦一跳地想自己招手,大喊着自己的名字“笑芯!笑芯!”,言笑芯不明白自己为何还要替她高兴,她一手托腮,一手回以徐慕萱招手。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27 PM
【4】
  4。

  表白成功后的徐慕萱不再粘着言笑芯,但是却会事无大小地抓紧每一分一秒地讲着卫辙枫,卫辙枫似乎成为了她和言笑芯之间唯一不朽的话题。他偶尔的小动作,他对事物饮品的喜好,他对科目考试的喜怒哀乐,固然的是,只要徐慕萱和卫辙枫有小吵小闹的时候便要理所当然地成为传声筒,用徐慕萱的话来讲,自己是第二个最了解卫辙枫的人,以至于言笑芯有的时候甚至会有自己是在和卫辙枫谈着肥皂剧的恋爱。

  她觉得徐慕萱幼稚得真的有点无理取闹,但一看到她那种闪着甜蜜的眼神,又不忍心把自己满腹的不耐烦表露,更何况,言笑芯是打从心里惧怕着徐慕萱对自己没有预兆的翻脸,所以她只好摆出笑脸,若有所思地点头、摇头,无可奈何地耸着肩硬着头皮做传声筒。

  而随着高一下学期尾声的靠近,学业越发地繁重。言笑芯越发地觉得力不从心,每天除了应付徐慕萱的胡搅蛮缠,似乎都有忙不完的劳累,比如突如其来的考试,还有升学的压力。压力大的时候她还会失眠,她自觉一切痛苦的根源都来自于徐慕萱,但是却懦弱地不敢吱声,她害怕自己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或者是嘲弄的对象。说得更直白一点,她就是不想再重复过去那些年在婆婆宅子里的境遇。她知道徐慕萱将要选择理科,而自己文科一直都有优势,她便不住地安慰自己说,只要忍一忍,什么都会过去了。

  离期末考试还有两个星期,言笑芯没有回家,但是她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爸,”

  “哎。”

  “就快要期末考试了,我这两周不回去了。

  “嗯。好。注意饮食和身体……”

  “还有,爸。学校要文理分科了。

  电话头是一片静候。

  “我打算选择文科。”

  电话那头竟然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言笑芯心又忽然酸了。

  高中以来,自己的文科成绩一直比理科成绩有所突出,但是父亲收到成绩单的时候总有几分叹息。或许父亲曾是省大学里的理科生,他总有那么丝毫的希望自己的女儿继承衣钵。但是在跟常老师生活的这些年里,被常老师文学耳濡目染了不少,自然得心应手。

  “好,要努力。”

  听闻父亲这般的安慰,言笑芯既是感谢,也还是有几分惭愧和失落,心酸着挂了电话,返回宿舍,刚踏入宿舍门徐慕萱便拉着自己左右摇晃,“怎么可能!卫辙枫竟然不选理科,他选了文科!”

  说着,言笑芯装出很不可思议的样子,其实她是在是心不在焉。

  徐慕萱滔滔不绝地表达了一番她的失落和无奈,言笑芯都可以牵强附和。

  “所以啊!言笑芯你一定要守护我的幸福啊!你要时刻关注他!”

  听闻这一句近似命令的话语,言笑芯再也按捺不住:“我怎么可能时刻关注着他?!”

  徐慕萱似乎被言笑芯的举动惊呼了一下,便甩手言笑芯,她瞬时换了一副刚才小鸟依人的嘴脸,恶狠狠地瞪着言笑芯,脱口而出。

  “你不是我的好朋友么!怎么连我这么一点点小小的要求你都不愿意帮我去做呢!?

  “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我陪你一起吃饭,上课,写作业,跟班主任不住地强调安排我们坐得靠近一些!还和你一起去书店,图书馆!这些你都忘了吗?!你太过分了!言笑芯!”

  徐慕萱说完便甩门而出。言笑芯愣在原地,如果换做是别的什么时候,她想她一定会追上去连连道歉,检讨自己各种不符合徐慕萱好朋友要求的种种不是。但是,刚才与父亲的一通电话,让言笑芯实在没有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心情。她呆坐在自己的床位上,低头看着父亲新年送给自己的鞋子,什么也没有做,她在寝室一直等到傍晚,徐慕萱也没有回来找自己,晚饭固然也没有一起吃。言笑芯的心寒了一截,背脊也直冒冷汗,她一方面焦灼着不知道徐慕萱下一步会有怎样的恶语对着自己,一方面也终于让自己松了一口气,但她依然恐惧徐慕萱接下来一切恶语相向的可能。

  晚自修的时候,徐慕萱却奇迹般地跑想言笑芯,摆出一副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大宽容姿态,勉强挤出了一个笑颜:“好吧!言笑芯,这次我原谅你。”

  “?”言笑芯虽然立刻庆幸地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疑惑着为什么徐慕萱忽然之间又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只是怔怔地看着徐慕萱。

  “我都听啊枫说了。”,徐慕萱拍着言笑芯的肩膀,一副很熟络、不计前嫌的样子,“他晚饭的时候都和我说了,说你偷偷地找了他,叫他劝劝我,你也是一时发脾气而已。然后啊枫就叫我不要计较你的小孩子气,说朋友不是那么容易就分道扬镳的……”

  “……”言笑芯什么都没听进去,她此刻纳闷的是为什么卫辙枫要忽然摆出“老好人”的姿态在徐慕萱面前帮自己说好话。

  “这次我就原谅你了!言笑芯你做人不能这么自私!下次我可不饶你!”徐慕萱最后说了这一句,伸出尾指,“我们打钩钩,以后绝对、一定是永不分离的好朋友!”

  言笑芯脑袋一轰,来不及反应,徐慕萱就拉起自己的尾指,许下了一个关于友谊地久天长的承诺。

  晚自修前被徐慕萱拉着说了一会话,言笑芯终于喘口气坐下来,发现自己课本上,随即一个页码上有大大小小的涂鸦。她惊愕之余,上课铃声已经敲响。她继续翻弄着课本,语文课本上的扉页上竟然大大小小地写着“卫辙枫”,她惊恐地而庆幸着那是铅笔字,害怕被徐慕萱翻弄出来。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27 PM
【5】
  5。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徐慕萱说她不想去饭堂,言笑芯便提着打包的饭菜匆忙地赶回宿舍,她瞥到卫辙枫和他的同学一起吃饭,她慢下脚步,想要说是不是去问一下昨天晚自修的事情,她顿了顿,又想起自己的课本上慕名奇妙地有了那些字迹,有点心慌,再望过去的时候,卫辙枫已经不见了。她叹了口气,既是庆幸不必面对面惹来徐慕萱空虚来风的误会,但又有点可惜,可以避过徐慕萱这么好的机会却不去问清楚一个所以然。言笑芯正要转过走廊回寝室,卫辙枫却忽然从言笑芯身后跳出来,吓了她一大跳。

  卫辙枫带着微笑先敞开了话语:“你,赶着回去?”

  “嗯……”言笑芯不敢正视卫辙枫,因为她内心还在挣扎着要如何启齿问出一个答案,但在那一瞬又转念一想,有的事终究还是不清楚的比较好,所以她就想寒暄几句就抽身离开,“嗯,要赶着回去,萱说她今天不想下来吃饭,所以……”

  “你一个人拿那么多,不如我帮你……”

  “可是你不是刚才在那边和你同学在吃饭吗?”言笑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脸颊发热。

  “呵呵……原来你刚才就看到了我呢?和我一样,不过我猜你是不会主动过来找我说话的,所以我就跑过来了。”卫辙枫说着便拿过言笑芯手上打包的饭盒,两人一起走在了走廊过道。言笑芯一时不知道要讲些什么,便随口说了声“谢谢”。

  “那你是谢谢我昨天帮你说话,还是谢谢我现在帮你拿东西啊?看来你真的还欠我好几句谢谢。”

  言笑芯被卫辙枫这几句半玩笑的话语唬住了,脸颊又发热,“你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去问那个在你课本上乱写乱画的人,他什么都一清二楚。”

  言笑芯一下子好像被在头顶轰了一个响亮的焰火一般,整个人呆在了原地,不知道为什么卫辙枫什么都知道,还有一个细微的声音在心里边呐喊,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卫辙枫,她终于出于下意识地望向了卫辙枫。他咧嘴一笑。

  “咦?!啊枫也来了?!”徐慕萱在寝室那边叫喊。

  “下次再聊。”卫辙枫抛下一句话便快步走向徐慕萱,又是一连串见怪不怪的亲昵动作,言笑芯顿在原地,心忽然乱成了一团,不是因为卫辙枫这种暧昧的挑逗心悸,而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她好怕这两个自私的人要把自己挤在悬崖边。

  从那次开始,言笑芯就竭力避开卫辙枫,也借口期末考试和徐慕萱尽量地减少二人独处的时间。

  期末成绩公布的那天,也是高二分班的日子。

  言笑芯挤在人群里踮着脚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而卫辙枫此时也忽然出现在身旁。

  “你是不是一直避开我啊,你不怕被徐慕萱怀疑么?”

  “有什么好怀疑的?”言笑芯不喜欢卫辙枫那样说话的语气,轻浮。

  卫辙枫狡黠一笑,说:“但是,我想你以后也很少有借口要避开我了,你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隔了两行,卫辙枫的名字赫然出现。言笑芯的心忽地提了一下,惊恐着说我没有这么想过,便趁着人群躲开了。她一边疾步走着,一边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惊慌,为什么要躲避。

  暑假,言笑芯偶尔接到徐慕萱的电话,电话的内容多半和卫辙枫有关。

  言笑芯又反复想起和卫辙枫那些为数不多而胆战心惊的交集。

  她想,她是不是会喜欢上卫辙枫呢。又正如他所说的,是因为徐慕萱的关系,而望而却步。

  她坐在窗台前,听着父亲叮叮咚咚的声响,又不可思议地某些念头压了下来。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27 PM
【6】
  6。

  高二在一片秋凉中来到。

  父亲再一次把言笑芯送到了车站。他拎着一袋小镇里秋收的葡萄,叮嘱言笑芯多吃,葡萄在秋燥中润喉。言笑芯接过葡萄,上了车,望向窗外,父亲在向自己招手,言笑芯坐在小巴上,向父亲一手抱着葡萄,一手向父亲招手。她的心就像未曾成熟的葡萄般酸涩。她回想到这个平静的暑假,漫长而充满了种种惭愧和心酸。

  父亲得知自己选择了文科班后,内心的失落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他是多么想把自己当年学习的各种经验一一细细传授,但自己却没有给父亲这个机会,而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文科。

  记得暑假里的一天写物理作业遇到了难题的时候,言笑芯拿着草稿纸和尺子询问正在修理钟表的父亲。

  父亲放下手中的小螺丝批,用手肘处半湿润的干净毛巾擦了擦手,接过草稿纸和文具,用笔尖点着字细心地读了题目,然后就一字一句地像言笑芯解读题目,言笑芯一一点头表示理解,而后父亲就开始在草稿纸上列出序号一步一步地演算,用尺子画出了每一个序号相对应的草图,最后得出了和参考答案一致的结果,还细心地询问言笑芯哪一步演算得不够清楚。言笑芯笑着答应父亲自己很清楚,父亲点头说那就好,又继续翻看了言笑芯已经完成的作业,频频点头,表示赞许,言笑芯则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父亲。最后,父亲在作业上又钩了几道题,叮嘱言笑芯好好思考,言笑芯接过作业后回到房间鼻子一酸,伏在桌面上又悄悄落泪。她觉得自己应该选理科的,父亲虽然没有亲口告诉自己,但她可以真切地感受到父亲对自己的期望,但一想到常老师,言笑芯又觉得自己选择了文科根本就是一个顺着兴趣和习惯的理所当然,父亲的“期望”和自己的“理所当然”碰在了一起,她真的觉得自己受常老师的影响大于父亲,而这种显然的高低,又让自己蒙上了一层对父亲继抛弃后新的愧疚。

  小巴转过大转盘,开始走向公路,言笑芯看到父亲依然站在站台上,想自己挥着手,“爸……”,她下意识地把手中揽着的葡萄抱得更紧了。

  小巴在崎岖公路中蜿蜒前进,怀中裹着的葡萄有好几次都有抛出空中的冲动,每一次言笑芯都会被那样的惯性惊醒,而脑海中半迷蒙的画面便会刹那间截断,而她庆幸的却是葡萄并没有摔落地面毁坏,微微侧身换个姿势,头侧向窗口那边,车在前行,路在倒退,似乎淹没在一片没有终点的绿荫之中,重山隔断了层层外围的世界,而处于车厢内的自己相比视角,又是显得那么的渺小,以至于终点显得那么渺茫。

  七个小时后,小巴抵达了市站,言笑芯拎着行李下了车,她一转身,就看到了在候车站的卫辙枫。她的心“咯噔”了一下,搂在怀里的葡萄摔了一地,有几个骨碌碌地滚在了地面上,散开。卫辙枫侧目看到了弯腰收拾地面上葡萄的言笑芯,稍稍摆过身体注视着言笑芯把地面上几个散落的葡萄捡起来。

  言笑芯把最后一颗葡萄捡起来的时候,庆幸每一颗葡萄都不曾被过路的人踩踏,随即抬头自然地往卫辙枫的方向望去,她发现卫辙枫正注视着自己,她直起了身体,和他对视了一会,她内心挣扎了一下,想要过去和卫辙枫说几句话,或者只是寒暄,或者是关于暑假里徐慕萱提及的关于他的事情,也或者只是简单的一句好久不见。她起步,卫辙枫却转头,招手计程车,言笑芯刚抬起脚步,便又驻在了原地,目睹着卫辙枫把行李箱放入车后箱,把计程车门打开,乘上计程车,合上计程车门,计程车在候车站打灯转入计程车专用道,拐弯离开。言笑芯忽然有种莫名其妙地失落,像是被看轻了一般,她愣在了原地许久,回想着刚才卫辙枫眼眸里的神色,回想起暑假里关于一个叫做卫辙枫的思念。她忽然觉得一切都显得莫名其妙,难道被一个轻浮的人唆摆了几句,就会萌生出一种自己从来未曾报以期望和憧憬的情感么?带着一种恍惚的迷茫,言笑芯挤在公车又再颠簸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终于回到了市立高中。

  步行四层楼梯,到达寝室,推门一看,发现徐慕萱已经回到,她满心欢喜地跑过来挽住了言笑芯的胳膊,笑得甜蜜:“看,啊芯!这是枫送我的礼物,他说这是他暑假去京都特地在神社里给我求的平安符,看,快看啊,啊芯。”说着,徐慕萱伸出手,在手腕处环着一条红绳穿着的念珠,还有一个三角形的小布包,有丝丝轻微香薰的味道。言笑芯露出微笑,点点头,又望向徐慕萱。“怎么样?好看不?”,徐慕萱说着,又把平安符把在手里细细看了一番,此时言笑芯点点头,不禁觉地露出了羡慕的神色,说:“好看。”,“嗯,”徐慕萱点点头,说,“嗯,真好看。”

  晚饭的时候,言笑芯和徐慕萱来到食堂,发现卫辙枫已经先到了,而且占了位置,他裹着一件蓝灰色的t-shirt,向徐慕萱和言笑芯挥手。就座后,卫辙枫先是靠了靠徐慕萱,然后挽起她的手,看看平安符,笑着说那真的是很适合你。徐慕萱一脸甜蜜的羞涩,点点头,轻轻地答道,嗯,谢谢啊枫。然后卫辙枫又亲昵地抚摸徐慕萱的头发,问她晚餐想吃点什么,让他去买。徐慕萱张开十指,一个手指连着一个手指掰着,点想着自己喜欢的菜肴,不时顿下来,笑着说,那也是啊枫你喜欢的呢。卫辙枫双目注视着徐慕萱,一副宠溺得不得了的样子,不时咧嘴微笑。最后徐慕萱选择了土豆泥鸡蛋还有烧鸡,卫辙枫站起来要去窗口买饭,笑着说那我和你吃一样的,好不。

  言笑芯坐在他们的对面,目睹了这一连串亲昵的动作和蜜谈,背后觉得一阵连着一阵凉飕飕,看到卫辙枫转身去窗口买饭,她便笑着对徐慕萱说自己也过去买饭了。

  在那筷子和勺子的消毒柜前碰倒了转身回位置的卫辙枫,言笑芯喊住了他。

  “哎,卫辙枫……”

  “什么?”

  “你拿少了一双筷子,还有勺子。”说着,言笑芯从消毒柜中拿出了一双筷子和一个勺子。卫辙枫站在原地,看着她转过身的背影,却没有结果她递过来的筷子和勺子。他冷笑道:“你不知道我不需要吗?萱和我本来就不分你我,你向来都清楚得很啊,言笑芯。”

  言笑芯听闻后,忽觉尴尬,随口答道:“哦,我知道了。”,说着,又把筷子和勺子放回消毒柜,然后安静地就座吃饭,理所当然地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晚餐。

  她没有想到整个暑假以来的泡沫幻想之后,卫辙枫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那样地裹着寒冰,言笑芯想到这里,心寒凉了半截,整顿饭都没有吃下太多。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28 PM
【7】
  7。

  晚饭过后,已经是是七点以后,她想,夹在两个甜蜜爱恋中的人仲看恩爱,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然后便忽然觉得有一种忧郁的情绪笼罩在自己周围。言笑芯走到了学校小卖部门前,看到了冰柜里的牛奶,满满地整个冰柜,摆放得整齐,对自己而言,牛奶是一种很奢侈的饮品,这种奢侈不单是牛奶的价格对自己现在的生活而言不普通,更多的是牛奶的温度,还有那种带着这种温馨的记忆。

  记得第一次喝牛奶,是母亲和父亲离婚后,来家里拿着玩具和衣服的时候带来的。那瓶并不是盒装牛奶,是玻璃瓶装的保鲜牛奶。在那个久远的年代,要想得到一瓶那样的牛奶,除了有一定的收入外,还要左右托关系才能排队买到,言笑芯回想,便知道那个时候的母亲对自己有多么地重视。她轻拍着自己的背部,笑着对自己说慢慢喝,不要咽着了。但自从母亲改嫁后,想要再从母亲口中听闻一句这样体贴的关怀,就只有在做梦的时候才能偶然遇到,时间久远了,便不再报以想象,以至于当和常老师一起住的时候,常老师第一次给自己煮牛奶喝,言笑芯有一刹那恍惚着梦境成为了现实。

  常老师总是把牛奶煮得滚烫,然后倒在一个透明的玻璃杯里。言笑芯喝的时候则总是把牛奶舔得整个嘴唇周围白了一圈,样子在常老师看来异是可爱,常老师也总是会把言笑芯搂在怀里,然后用干净湿热的毛巾帮言笑芯把嘴上的牛奶圈擦拭干净。

  言笑芯买了一盒很普通的盒装牛奶,甜味的,坐在小卖部外侧的木椅子上安静地吮吸牛奶,不自觉地又回想到了母亲和常老师,稍稍拉近时间的距离,父亲在家里日夜埋头修理钟表的样子又浮现在脑海中,不得不接受那种随之而来的苍凉意味,便不再过多地回忆。

  她抬头望向一片灰蒙色的天空,长叹了一声,然后侧头稍稍侧过视线,看到有人搂着书也在小卖部买了牛奶,言笑芯惊奇地发现那个人和自己手中握着的牛奶盒是一模一样,也就是他和自己有一样的口味,有一种神奇而莫名的被理解的感受,或许是因为自己和他都在这种有点阴郁的傍晚时分选择了甜口味的牛奶。

  他交递纸币,拿着牛奶盒转身离开,经过言笑芯身旁,言笑芯注视着他,看着他拆开吸管,喝牛奶,而那个人瞥到了言笑芯和自己一样的口味,也不由得注视了言笑芯一会。

  言笑芯趁着他走开了一会,跟在后面一段距离,他长得挺拔,穿着米黄色的衬衫,一条灰黑色的西裤,一双被擦拭得锃亮的皮鞋,在学校走道旁昏黄的灯光照耀下显得像是一个游走在人生边界的吟唱诗人,有一种飘忽的气质。

  他在走道岔开的十字路口左转,言笑芯在路口里看了一会,他走在十字路口左转的方向有一阵子,然后一个自然地回头,看到了在十字路口的言笑芯,言笑芯站在原地,来不及逃开,那人遍又转身继续行走,言笑芯才直走离开。

  第二天早课,言笑芯又看到了他,原来他叫做诚佑。

  他换上了一件雪白色修长的衬衫,依然是一条笔直的西裤,锃亮的皮鞋。他轻轻地敲敲教室的门口,走上了讲台,微微清亮嗓子,问候全班同学,“同学们,早上好,我是新来的历史老师,同学们可以称呼我诚老师。”说着,他带着微笑从粉笔盒里捻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工整地书写了他的名字。“我叫做诚佑,诚实的诚,庇佑的佑。”。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30 PM
【8】
  哦,原来,他叫做诚佑,那个在傍晚的时候,和自己对牛奶有同样口味的男子,他叫做诚佑,而且是新来的历史老师。言笑芯的心里仿佛因为诚佑裂开了一个被喜悦和羞涩填充满的一个大洞,瞬间栽满了盛开的鲜花,有一种叫做喜爱的触动溢满了心田。而他将会在这个学期任教历史课程,这意味着这整个学期几乎每一天都可以看到诚佑,不必在十字路口呆呆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原来他是历史老师,难怪,难怪,他的身上怎么有种不切合他实际年龄的沧桑感,原来他是一个历史老师,而且还是自己班级的历史老师。

  诚佑在讲台上自若地站着,四周环视了教室,略微看看教室里每一个学生的面孔,并没有认出言笑芯是那个在小卖部盯着自己看的女孩。待到教室里的悄悄话消退得差不多地时候,诚佑才又发言,提及自己的学历和工作经历。他在国内a知名大学完成了人类社会科学的本科学位,而后在a校留教了两年年,前往英国深造,完成了世界古代史的硕士和博士学位,在英国当地参与了学术的考古计划长达八年,然后在澳洲又任教了将近四年,今年初春才有了回国的计划,然后因为有了偶然的机会来到了这所市立高中任教。他表示很荣幸,因为这所市立高中历年来都有将近五分之四的学生前往全国各地的知名大学深造。而因为他在澳洲的任教期比想象中长了一点,所以才耽误了两个星期才抵达市立高中,他表示很抱歉。他措辞文雅、谦逊,像是一个稍稍古板的老先生一样。言笑芯听着诚佑描述他过往的学习和工作经历,很是羡慕和崇拜,但同时心里又有一种惋惜,为什么诚佑这么优秀,会来到市立高中任教历史呢,而且,还是从远隔重洋的澳洲赶过来的;但同时她又觉得很庆幸诚佑来了,而且那么近距离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还留给了自己那么深刻的第一次碰面记忆,还让自己尝到了一种常常只有在徐慕萱口中所形容的,那种她对卫辙枫相类似的情愫。

  “因为我刚刚来到这个新集体,而且我迟到了,所以一时不能很好地掌握同学们的学习进度,老师希望有同学来担任我历史课的课代表,请有意愿的同学举一下手,谢谢。”

  班长固然首先举手而后起立,“老师,我想当课代表。”,而后又有四五个学习成绩名列前茅的同学起立表示想要当课代表,言笑芯也在其中站了起来,她语文课和历史课的成绩一直是班里的佼佼者,其他同学看到言笑芯也站起来竞争课代表,纷纷消退了气焰,因为言笑芯在历史课的成绩从来都让人望尘莫及。

  诚佑在讲台上点点头,说班长起个带头作用,再在其余的五个同学里选一个,这件事在课后协商。然后便让他们都坐下,说着翻开了教科书,打开投影仪,将整个高中历史课程进行一个简略的总括。

  言笑芯看着在讲台上的诚佑,她想了许久,才回想起来自己可以用“倾慕”两个字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这与徐慕萱对自己用若干华丽而腼腆的辞藻形容她和卫辙枫的情感不一样;不是故作孩子气的耍幼稚,故作娇柔地希望得到一种疼爱,也不是时常用生活中的小事小吵小闹来换取对方的担心、叹气以至于愈发地黏在一起,她只感到一种满心的欢喜,像是遇到了失散多年的知己、知音,仿佛有前种感觉也是不言而喻的,就算是只能这样安静地坐在课堂里看着他,也是一种难以言喻和交换的幸福。她想着,想着,就从心里喊出了一个信念,她喜欢诚佑。那种感觉和徐慕萱形容的所有一切关于她和卫辙枫之间的感觉完全不同,是一种彻底的投入和全副心思的迷恋。

  课后,课上几个想要竞争课代表的同学来到班长座位的旁边聚在了一起,言笑芯也凑了过去。包括班长,其实和其他同学都并不算太熟悉,因为文科班是一个新的班级,大家组成一个集体还没够一个月,再加上高二开学以来的功课就相对比较紧张,同学之间自然而然地也就没有过多的交流,但是同学都知道言笑芯的历史成绩特别突出,那是可以在学校里公开的月考、期中考和期末考上的红纸排行上看得到的,所以聚在一起的人并没有真正地交谈几句,言笑芯就很快地被推选为了课代表,她一瞬间在心里乐开了花,但是没有过多地表露出来,只是点点头说:“嗯,好的,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同时在心里告诉自己,这种情况,就是应该有多谦虚就要表现多谦虚,否则,别人便会说你仗着自以为了不起的成绩在这里假装地鹤立鸡群。而后同学便散开,班长喊住了言笑芯,说是放学的时候去找诚老师交代一下课代表的事情。言笑芯点头说好后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收拾桌面。

  她又翻开了历史课本,随便翻看着字目,想象着诚佑娓娓道来这些关于悠久历史的背后,想象着诚佑那时候的神情和语调,还有他属于他专有的独特见解。当言笑芯看到刚才课上抄写的笔记的时候,她又要再一次地看看诚佑的字迹。于是她合起课本,一手托腮,看着值日生正在擦扫的黑板字。那么娟秀的字迹,看上去真像是一个女孩子的字迹,于是言笑芯又猜想诚佑一定会像女孩子一样,有缜密的心思——呵呵,他的心思又会涌在哪里呢?察觉到自己意外出神的想法,言笑芯腼腆一笑,便把历史课本轻轻地放进了抽屉里。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30 PM
【9】
  下午,历史课过后还有两堂课,而恰巧班主任选择了今天在放学后召开班会。言笑芯怀着满心焦急而又十分期待的心情,强迫自己很认真地专注于后面的两堂课,还做了平常足足多了一页纸的笔记。班会课的时候在放学的时候她忽觉自己的肩膀酸痛,猜想肯定是用力过度地听课了,于是便开始眼神飘忽到窗外,耳侧是班主任几乎每次班会都同样的台词,根本就失去了细听地耐心,但因为讲话的人是班主任,所以整个教室都安静。

  许久,教室里的时钟踏正了六点三十分。言笑芯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担心诚佑是不是已经离开办公室了,如果是的话,那么今天一整个下午的期待都统统泡汤了,叹气,余光感觉到有视线投落在自己的身上,于是微微侧身往后看,心里很是打声地惊呼了一下,卫辙枫正带着冰冷而稍许愤怒的眼神望着自己。言笑芯打了一个颤,立刻把视线收回,真心希望是自己看错了,或者是过于敏感,卫辙枫很有可能只是偶然望向自己这边的方向。

  “……好了,同学们,班会到这里,晚自修不要迟到……”

  言笑芯听闻班主任的话仿佛是得到了特赦令一样,“咚——”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冲出教室,班长跟在后面追了出来,言笑芯以为是卫辙枫,很无奈地回了头惊慌地微呼一声“吓!”,班长反而被言笑芯吓到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有半开玩笑地说:“怎么了?你跑那么快,我想说我们现在要去找诚老师交代一下课代表的事情,你忘记了?”

  “哦……”,言笑芯稍稍缓过神来,“对不起,我现在就去……”

  “好,你先过去,我收拾一下课本就过来。”

  “好……”

  言笑芯叹了口气,才回想到原来还有这么一件重要的事情在等着自己,但是看到学校里的路灯都开始陆续亮了起来,她的心又黯淡了下来,猜想着诚佑可能已经离开办公室了。想着,便转入楼道,走向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灯光撒在门外,言笑芯有点窃喜——或许诚佑还没有离开,想着便加快脚步跨步走到了办公室门前,抿起嘴唇把因为窃喜而流露的微笑,轻轻敲门探头。

  啊,哈哈,诚佑真的还没有离开,他正在座位上打字,难道是在写论文吗?

  言笑芯满心欢喜地走近诚佑的位置,首先发现他的桌面上安静地放着自己去图书馆扑空了很多次的书本《a》,一时忘记了对诚佑问好,诚佑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看到了言笑芯,发现她对《a》痴迷而略微轻呼的神色,便说:“同学,你也对《a》书里的内容很感兴趣吗?”,言笑芯才惊觉自己的小失态,她窘迫一笑,点点头,说了声不好意思。诚佑拿起《a》,抽出夹在内里的书签,把书递给言笑芯,问她叫什么名字。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31 PM
【10】
  “我叫言笑芯,老师。”

  “哦,所以你就是我课的另一个课代表了?”

  “嗯,是的。”

  “班长呢?”

  “他一会就过来。”

  诚佑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刚来学校,有很多工作要跟进,所以最近是没有什么时间可以看书了,借给你先看吧。”,然后露出了友好的微笑,言笑芯心中又是一次满心的欢喜,不能脸红!她便闪过诚佑的目光,笑着接过诚佑递来的书本,说了声谢谢老师,虽然她内心里闪过一丝要婉拒的念头,而又在犹豫着此时此刻要说些什么,她把书握在手里,忽觉自己有点窘迫,便说:“班长应该快来了吧……”,说着,班长就真的走了过来,言笑芯则收过书站在离诚佑远一点的位置,听班长向诚佑抱歉迟到,然后再说到他和自己成为了历史课的课代表,诚佑点头一笑,说:“其实课代表的任务也不算太多,课前念书、收发作业、登记测验成绩还有课堂发言记录。你们两个分配一下任务就好了。”班长点头,表示一定会和言笑芯配合好,说完便引着言笑芯走出了办公室,言笑芯猛地发觉离开有点太过突然了,或者是自己没有认真在听班长讲话,便匆忙地跟诚佑说声老师再见,又是一个友好的微笑,便只好走出办公室了。她猜想,诚佑肯定又开始接着刚才停下的工作了,想象着他专注的眼神。

  “言笑芯,我们分配下工作吧……”,班长的话打断了那些掠过的想象,言笑芯笑笑说好,表示好意地对班长说早课的时候你要领读,就让我来收发作业吧。班长显然表示赞同,便选了课前念书、课堂发言记录的任务。确定好任务后,班长便走了,言笑芯站在楼梯过道里舒缓了一口气,不及待地翻看诚佑借给自己的《a》。

  书扉的第一页记录着购买日期“x年玖月”,言笑芯咧嘴微笑——原来是新书呢,才买了一个月不到,而后又想到自己课代表的任务,收发作业、登记测验成绩——那么即使没有历史课的那天也能够像往常一样在办公室里看到诚佑,想到这一点,她便很开心,把手中握着《a》握得更紧了些。

  “没有想到你会当历史课代表,你还真的挺自信的。”,耳侧忽然传来一句声响,言笑芯的笑僵硬在了嘴角,手中的《a》“咚——”地一声摔落地面,她惊慌失措地想要弯腰拾起书本,发现书本已经被人捡起来了,是卫辙枫。他冷笑着把书递给言笑芯,说了一句客套话:“把书拿稳了。”说着就走开了。

  言笑芯愣在原地,拍打着书面,背脊一阵寒凉。她有点后怕,虽然自己历史课的成绩在班里领先是不争的事实,但是自己一直以来的为人也不像是出风头的那种人,但是如今却在班里竞选课代表,未免有点突兀,幸好连卫辙枫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或许旁人看来自己也只是在高二愈发努力学习而已,她劝自己不要太多心敏感。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31 PM
卷三·【1】
  1。

  成为历史课代表已经有两个多月了,但事实上言笑芯不得不承认即使成为了历史课代表,也没有真正地能和诚佑说上别的什么话。她发现,其实诚佑比他的外表看起来更加的落寞,特别是在看到坐在座位上打字的时候。他的表情毫无波澜,似乎周遭的一切都与他不过于相关,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用普通速度敲打着键盘,倘若发现自己走来交递作业和试卷,他总是不急不缓地抬头,微笑,似乎他总是好好先生,不会生气。

  他的案台上总是摆放着许多关于古文明考究的书籍,有很多本言笑芯都很好奇,而诚佑也总能察觉到言笑芯的好奇,也总是很慷慨地借给她。言笑芯猜想,自己和他或许会因为看过同样的书本会有许多共同的话题,但是每一次总是不能自然地踏出第一步。她只能挑选诚佑不在的时候,在归还书本的封面上摆放着一张便利贴,上面也只是写着“谢谢老师”。与其说很期待和诚佑说上几句别的什么话,不如说实在很害怕会因一时冲动而跑去真的矫柔做作地说些毫不沾边的话,把期待中的所有美好一一冲散,倒不如什么都不说,毕竟有很多时候想象中存在和现实中发现的总是有太大的距离,言笑芯苦笑着,想着。

  晚饭过后,言笑芯前往小卖部买牛奶,“老板,麻烦,我要一盒x牛奶,甜味的,谢谢。”。

  “请稍等。”

  言笑芯抬头,看到了诚佑手中正拿着和自己刚才买的那种口味的牛奶,她心中略微惊呼了一下,这是开学以来第二次喝牛奶,也是开学以来第二次在教学楼以外碰到诚佑,他看起来很是那么地落寞,和第一次碰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他应该是游吟诗人,不像是一个会站在讲台上讲课的好好先生,想着,诚佑也看到了言笑芯,又是一个友好的微笑,“是言笑芯同学。”

  “诚老师,您好。”

  “你也喜欢喝牛奶。”

  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言笑芯接过老板递来的牛奶,道谢后对着诚佑说:“嗯,甜味的,很喜欢,和老师您喝着的是同一种口味。”

  “哦。”诚佑应道,又是一个友好的微笑。

  言笑芯猜想诚佑会很快离开,便回以友好的微笑,走向小卖部旁地石凳坐下,却没有想到诚佑也跟着过来坐下了。

  “言笑芯同学借了很多关于古文明的书,不知道以后想念什么专业呢?”

  言笑芯没有想到诚佑会和自己说话,“考古。”,脱口而出地答道。

  “哦……”,诚佑有点惊讶,笑着说:“考古啊……其实那真的不是一件很轻松地事情。”

  “就只是喜欢而已……对了,老师您参加过许多考古工作吧……”

  诚佑笑笑,回答道:“不算太多,也不算少。每一次考古前都有许多准备工作,材料,计划,还有相关的分配任务,还有很多报表要填写,不轻松。并不像是那些后人写的考古记录那样轻松愉悦。更多的时候,收获很少,或者是根本没有收获,而且还是沿着一个错误的方向深入挖掘,就是很‘南辕北辙’。但是,倘若真的把埋藏在地面下的古文明发掘出来,那种沧桑的历史感,就不单单只是从书中感受的那样,是更深层次的一种感悟。”

  “……”言笑芯点点头,不知道可以回答或者是应和什么,只知道那是自己与诚佑年龄的差距。诚佑也没有再说什么,又是一个友好的微笑。

  小小一盒很快便喝完,言笑芯想起自己要和徐慕萱在自习室一起复习功课,便笑着和诚佑道别,“老师再见”,说着便快步跑向教学楼。

  “再见。”,诚佑看到言笑芯跑向教学楼,牛奶也差不多喝完,便起身走出校门。

  诚佑走在傍晚里的城市里,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点燃,呼了一口。

  他回想起方才言笑芯在自己面前一脸惊喜的窘迫,他有一种很自然的猜想,他又想起了言笑芯时常在自己面前那一副小心翼翼地的样子,还有她平常在卷子里的措辞,工整的字迹,在办公室里简短的问候,还有在走廊过道里故作镇静的笑容,他轻轻地抖掉烟灰,在一刹那便猜出了言笑芯的心思。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31 PM
卷三·【2】
  2。

  言笑芯好不容易赶到了自习室,同学都埋头背书,异常安静。

  她发现徐慕萱真的比自己先到了,她有点担心,害怕徐慕萱说自己来得太晚,让她等候。想着,便微微喘着气走到了徐慕萱旁边,很轻声地说道:“hi,萱。”

  徐慕萱没有理她,言笑芯觉得自己的担心并不是多余,但她想再过一会,徐慕萱便会拉着自己说话了,于是便安静地坐在了她的对面,翻开课本复习。但当课本已经翻过十几页,过了差不多三个章节的时候,徐慕萱还是没有和自己打上一句话,言笑芯开始有点担心,便悄悄地拾起眼睑窥探对面的徐慕萱,她低着头,一声不响地专注于课本,似乎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想法。她开始察觉到徐慕萱的不寻常,今天晚上徐慕萱不和自己说悄悄话、在作业本上写小字条,可以理解;而她平常更多的时候还是会埋头认真地演算数学作业,但是现在她只是翻开了课本只是认真地看着题目,却不动笔演算,言笑芯有点想要故作安慰地问她怎么了,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安静地复习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便不在做声,继续背政治课上的哲学原理。

  这时,徐慕萱换了一个姿势把课本翻了几页,言笑芯听闻啪嗒几声,抬头望去,看到徐慕萱一脸了无生气地在旁边落泪,言笑芯心里咯噔地一下,发现自己的心情竟然会被徐慕萱触动了一下,细声地说:“萱……你怎么了……?”

  徐慕萱摇摇头,没有抬头望向言笑芯,只是擦了擦眼泪,跟着故作坚强地冷笑,再一次摇摇头,说:“没事。”

  言笑芯猛然发觉自己已经没有看书的念头,而是在真的着急担心徐慕萱是怎么了,她虽然有点感到自己莫名其妙,毕竟自己真的没有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把徐慕萱当成了好朋友,于是她放下课本和笔,走出自习室,徐慕萱抬头惊觉,便问去哪里,言笑芯没有答话,于是徐慕萱只好跟着言笑芯出了自习室。

  她和徐慕萱站在走廊过道,望着教学楼外的操场,言笑芯先开口问道:“萱,到底你是怎么了?”

  徐慕萱站在言笑芯的旁边,望了她一眼,又转过头来对着夜空,呵了一口气,叹息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昨天明明还好好的,明明是好好的……”说着,又落下了眼泪,完全没有了平常嚣张的气焰。言笑芯的心一下子舒展开来,知道徐慕萱这样肯定是因为卫辙枫的关系,她开始有点后悔为什么自己要多管闲事,而且是这种不相干的闲事,她对这两个人日常的小调情把戏真的有点厌倦了,但回想起徐慕萱刚才的表现,又不像他们平时小吵小闹的时候那般简单,她整个人好像一下子憔悴了下来,而且整个眼睛都哭得红肿了。

  徐慕萱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忍住哭腔说。

  “卫辙枫今天早上没有来寝室下面等我一起会教学楼,也没有和我一起吃午饭。我以为他是忘记了还是故意惹我生气还是怎么了,但是一直到傍晚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来找我,我当时都快要气疯了,我只好在教室里一直等他,但一直又等到7点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来。平时的他不会这样的,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还是我无意中怎么了,我本来想等到明天早上看看是什么情况,但我真的是忍不住了,所以就跑去他教室找他。你知道吗?!他竟然不在教室!他同学告诉我说他有可能是在操场打篮球,我听闻后就真的气到不行了,我本来想就直接去自习室找你,怕你等我太久了,但是我满脑子都是卫辙枫,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根本就……总之,我赶过去篮球场找卫辙枫,发现他真的在球场上打篮球,我就气疯了,所以就故意坐在篮球框下那边的观众席上,本以为卫辙枫他会跑过来跟我连连道歉或者是给什么惊喜我,或者只是什么编造出来的借口,谁知到他竟然故意装作没有看到我,我当时真的恨不得冲上去问他是怎么了,但那个时候我已经很害怕了,害怕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我只好一个人坐在观众席上等他,但我又害怕你在自习室等我太久,不过,你也很晚才来,不是吗?”

  徐慕萱冷笑着顿了顿,用纸巾擦拭了一下鼻子,言笑芯在一旁听着徐慕萱的叙述已经是云里雾里,又有点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又回想到先前卫辙枫对自己的冷嘲热讽,很是害怕,但没有想到徐慕萱忽然又来了一句嘲讽自己的话,她便打了一个冷战,苦笑着对徐慕萱说:“对不起,啊萱……”

  “算了,这只不过是后话了,幸好你也没有早到,免得等我”,徐慕萱看了看言笑芯,又继续说道:“我一直等到球场的人都散去了,而且卫辙枫明明已经很明显地看到我坐在球场边,却始终没有向我走过来的意思,收拾好东西就要离开球场,我就立刻冲上去拉住他,问他是怎么回事。但是他……”

  徐慕萱又哭了,很是痛楚地把头低下,“他竟然没有理我!”,言笑芯扶着徐慕萱,“萱……”但实在是没有想到有什么可以安慰的话语,只好安静地听徐慕萱继续说下去。

  “他拿起背包就要走,根本就没有理我,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难难堪!他说‘你好烦啊!可不可以不要再缠着我了!’……”

  “我真的不敢相信!他说我好烦!他说我好烦!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做‘好烦’?!什么叫做‘我好烦’?!”

  言笑芯扶着徐慕萱,安慰着她说:“啊萱……你冷静点……不要这样……”

  “你叫我怎么冷静!平常满口说着喜欢我的人竟然忽然之间说我好烦!说我好烦啊!你叫我怎么冷静!”

  “有可能卫辙枫只是恰好心情不好而已……”

  “哪有那么多恰好!他还说不要‘再缠着我了’!是我缠着他!我缠着他!我成什么不知羞耻的人了!”

  徐慕萱没有再往下说完,但言笑芯已经猜测到最后一定是尴尬收场,她收拾好自习室里的课本,陪徐慕萱回寝室。

  看着徐慕萱满脸倦容地睡了过去,她自己才爬上自己的床位,张开眼睛,想着以后在教室里遇到卫辙枫应该怎么办,打招呼?还是问……算了,这根本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不要装好人了,还是尽量可以避免碰面就很好。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32 PM
卷三·【3】
  3。

  徐慕萱从那天晚上开始,就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得不喜欢说话,有的时候还在独自出神,出神久了之后,还会落下眼泪,整一个人就是在用过去点点滴滴关于卫辙枫的回忆在折磨自己。

  言笑芯时常站在她的旁边,说根本不会替她担心是假的,她甚至很想鼓起勇气冲动地把卫辙枫过往对自己的挑衅全部告诉徐慕萱,但是,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转念一想,这种事除却了勇气,根本就是徐慕萱不会相信自己的事实,所以言笑芯只能站在徐慕萱的旁边,看着她伤心落泪,她总说着:“为他,不值得。”

  徐慕萱,也只是苦笑着说:“啊芯,你不懂。”

  言笑芯听着,很是熬心的难受,不是不懂,而是你不知道为了卫辙枫,真的不值得。

  徐慕萱和卫辙枫分手了将近一个月,言笑芯就足足尽可能地躲避卫辙枫将近一个月,而当言笑芯从图书馆出来,面对面迎着卫辙枫看到对方的时候,她就越发地相信,只要越是要避开一个人,就肯定会很偶然地砰到他的这种言论。

  言笑芯故作平静地假装没有看到迎面过来的卫辙枫,殊不知这种在卫辙枫眼里这种假装是那么地夸张,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也同样假装地没有看到言笑芯的假装,而他的这张假装在言笑芯看来却是那样地自然,于是她以为他和自己一样,对徐慕萱的事情心照不宣,决定以后不再有任何交谈。

  言笑芯躲在了另一层的楼梯,探头看着对面的楼梯,想要让卫辙枫先离开。但是许久,对面的楼梯还是没有出现卫辙枫的影子,尽管已经有好几个人走过了,她正在纳闷,想到有可能是自己看漏了眼,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却发现卫辙枫又迎着面走过来,她不得不惊呼一声“吓!”

  这时卫辙枫已经走到了面前,他看起来是那样地冷漠,但却故作友好地冷笑道:“你这是要避开我吗?”

  言笑芯不得不想起了那天徐慕萱的叙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日也相对的恋人,竟然可以说分手就分手,还可以恶言相向,这样的人,用“卑劣”来形容也根本不为过。言笑芯闪过一旁,说:“对不起,我要走了。”

  她走过了几步,卫辙枫却喊她的名字:“喂!言笑芯!”

  言笑芯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径直地又走开了一步,“你走啊!只要你先走走了,那我就对徐慕萱说你喜欢我!一直都喜欢我!”

  “你不要!”言笑芯听到了异常卑劣的恐吓,不得不立刻转身呼叫,“你不要!”

  “你怕了?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就是一个玩笑罢了。”,卫辙枫撇撇嘴,故作无所谓地又开了一个玩笑,“或者说你是知道我们分手后,就喜欢上我了。”

  “你不要开这种不能开的玩笑。”

  “你自己也说了这些只不过是‘玩笑’而已,谁又把玩笑放在心上,除了徐慕萱。”

  什么意思?!言笑芯心里想,但是没有开口问,因为她并不想和卫辙枫再谈论些徐慕萱什么,只是很平静地说:“我不喜欢开玩笑,先走了。”

  “呵,原来你连‘为什么’都懒问,可想而知,你这个徐慕萱身边的挚友,或者说是‘走狗’?哈?”

  “……”

  “也是,她那么蠢,”卫辙枫话音未落,言笑芯终于忍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

  卫辙枫忽视言笑芯的鄙夷,继续说道:“蠢得真是无药可救、病入膏肓了!她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吗?!干嘛不反驳我?还是被我说中了?!”

  “……”对,言笑芯想,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那毕竟是徐慕萱自己的事情,作为一个旁人的自己,又能够说什么,而且她不想再和卫辙枫围绕这样那样的问题纠缠下去,搁下话:“对不起,我要走了。”

  卫辙枫由冷笑变成了冰冷的眼神,握住了言笑芯的手,言笑芯手里挽着的课本“唰——”地抛落地面,大声喊道:“你干什么!”虽然有人在他们身旁经过,但是也只是投以或鄙夷,或好奇的神色罢了,言笑芯有点着急,但已经不想大声呼叫些什么,因为这只会引来更多不必要的鄙夷和好奇,只好妥协地说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卫辙枫松开了手,看到言笑芯低声下气的脸色,露出丝毫得意的神色,说:“要让你这种不把人放在眼里、自以为是的人爱上我!”说着,卫辙枫搂住了言笑芯,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你走开!”言笑芯吓得哭出了声,使劲全身力气从卫辙枫的怀里挣脱出来,大声喊道。

  “发生什么事了?”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32 PM
卷三·【4】
  4。

  身后有一个声音传来,言笑芯回头一看,竟然是诚佑!

  她立刻跪下捡起地面上的课本,跑向往诚佑,往他的身后躲。

  诚佑侧脸看看身后的言笑芯,她的脸色苍白,整个人近乎要虚脱了一样,说:“是怎么了吗?”

  卫辙枫露出一个冷笑,耸耸肩,转身离开。

  看到卫辙枫转身走开,瑟缩着的言笑芯才微微挺直身体,目送着他一直走下楼梯,才略微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诚佑正在看着自己。

  她又再一次地恐惧起来,回想到刚才卫辙枫对自己所说的,还有所作的。她涨红了脸,在诚佑面前不觉无地自容,恨不得立刻消失在诚佑的面前,只好立刻躲开诚佑的视线。诚佑没有说什么,就要离开。言笑芯一方面很是余怕卫辙枫,又想起徐慕萱,担心她会不会从什么、怎么得知了卫辙枫和自己说的话,做的事,但是在自己面前的诚佑现在就要走了,他一定什么都看到了,听到了,该不该向他解释,怎么开口向他解释,她脱口而出地喊了诚佑的名字,“那个……那个诚佑!”

  诚佑回过身,并不惊讶于言笑芯喊了自己的名字,投以一个友好的微笑。

  “其实刚才……刚才是……”

  言笑芯显然没有任何措辞准备去好好解释,而且很尴尬,很羞赧,但诚佑却打住了她的话,说:“言笑芯同学,这种事是不需要向老师解释的。”

  言笑芯听闻后,仿佛瞬间就僵硬在原地,不知所措,整张脸一块白,一块红,嘴唇近乎要发紫,突兀地张开口喊了一声:“哦。”

  言笑芯愣在原地,看着诚佑渐渐远去的背影,内心很是挣扎,她想他会知道她只是被强迫地妥协,并不是真的发自内心要被裹在别人的怀里,他看得到,他明白!但她却是很想亲口告诉他,自己喜欢的人是你,不是别人,甚至是用“爱”这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言笑芯很是痛苦,而且是不止一两天的痛楚——每一天看着他站在讲台上,讲述着那些她向往的古文明,百读不厌的历史画卷,不明白为何你要戴上“诚老师”的头衔;你友好的微笑真的让自己不明所以,站在你的身旁,自己又是显得何等的卑微,但却始终会有无穷的动力让自己偏执地追赶你的步伐,总是那么天真地希望追赶上你的步伐。

  所以,我不可以让你就这样离开——“可是,诚佑……”

  诚佑首先站在了原地,没有再往前走一步,许久,才回头转向言笑芯,不再是友好的微笑,而只是轻声地问道:“我正要去图书馆,你要不要一起过来。”,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诚佑……”言笑芯点点头,抹去了眼角的泪,毫不犹豫地跟在了诚佑身后。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了图书馆,言笑芯不敢跟得太过贴近,而且不时地四周环视,生怕有谁偶然地出现,而且偶然地发觉自己有所目的地跟在诚佑身后。

  诚佑领着言笑芯走过了自习区,停在了生僻文学区域,站在远离自习区的书架后面。

  言笑芯把书本搂在胸前,不敢抬头望向诚佑,而且因为腼腆的羞赧却又站在了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感觉自己整个头都在冒着热气,而且整个心都要颤抖出来了,变得像是一只惊魂未定的小猫一样。

  诚佑慢慢地靠近言笑芯,终于把她靠在了书架前,他一手伏在了书架上,一手抚在了言笑芯的秀发上,他轻缓地抚摸着,滑过了她的脸颊。

  言笑芯红了脸颊,感觉自己心跳的声响都要被诚佑听闻,而诚佑的气息却在同一时刻充斥在自己的身旁,她似乎感到自己要融却在一片诚佑带着几分落寞气息的温柔之中,抬起眼睑触到诚佑的眼神,有丝毫迷茫,但更多的是道不尽的温柔,她在一瞬间闭上了双眼,眼睫毛微微地颤抖。

  这个吻要比梦境中的深,却比梦境中的少了几分甜蜜,多了几丝惊慌,他的手拂过自己的肩线,把自己的手握在了掌心。是甜蜜,是呵护,更是一种想要被相信的力量,虽然她有明确感到诚佑的温柔,但却始终发现自己心里忽然酸酸的,因为她再也清楚不过了,就算诚佑吻了自己也并不能代表什么,她往诚佑身上凑得更紧了些,但却缩回了被握在诚佑手心的手。

  她想她是真的后悔了。

  她捅破了一层纱,里面并不是甜蜜的柚子蜜,却是苦涩的黄连汁。诚佑看着她的眼神像是看着一本快餐小说一样,他只是急于知道小说结局,而不是向往着去深究故事里曲折的情节。她后悔了,她在他的心目中并不是一个值得反复咀嚼推敲的故事。

  尽管她从他的眼神里深深地读出了这一点,却依然心甘情愿地陷下去。

  “……”

  “我真的好喜欢你。”

  她抬头,深情地望着诚佑。

  这句话,她魂牵梦萦,在梦中对着梦里的那个诚佑说了千百遍,如今却是面对着真的诚佑在重复着梦里只敢大声说出来的话,“真的真的好喜欢你……”,诚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聆听着她,笑着,抚摸着她的脸颊。

  “那诚佑呢?诚佑喜欢笑芯么?”

  诚佑眼睛虽然深沉地望着言笑芯,露出了微笑,用指尖圈起言笑芯的发丝,眼角里充满了爱意,却并没有回答。

  够了,足够了,够了,应该满足了,不需要你的回答,言笑芯的心虽然有点疼痛,但是因为诚佑这个温柔的微笑,她就觉得自己理所当然地要去天真、而且是失去了理智的彻底天真。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33 PM
卷三·【5】
  夜晚,言笑芯下定决心约了徐慕萱谈话,她们站在寝室外的走廊里,扶着围栏,两个人都没有望向对方,只是抬头望向夜空。

  “萱,想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嗯,好,说吧。”

  “希望你可以站在我作为你朋友的立场来听我的这一段话。”

  “嗯,好的,我尽量。”

  “高一的时候,我还没有和卫辙枫同一个班级,那个时候我就不太喜欢他这个人。他在我的课本上写满了他自己的名字,还不止一次地对我开玩笑,说我喜欢他。”

  “好,我听着,你继续说下去。”

  “今天我在楼梯里碰到了他,他……他……搂了我,亲了我……”

  徐慕萱听着不自觉地把头埋下,当言笑芯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她的眼泪径直滴落地面,她的右脚在踮地,似乎想要极力地表现得满不在乎。言笑芯说完后,始终没有转过头去望徐慕萱一眼,因为除了害怕,还有本不该存在的负罪感,静候着徐慕萱得出一个结论。

  “嗯,我都听到了……还有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在我的面前提起那个人了。”

  “……好……”言笑芯意外地听到了徐慕萱极大的宽恕,忽觉满身的轻松,但却在这意外之中担忧着徐慕萱如今这般的宽恕过后会对自己有什么别的打算,想着,便又觉得满身的负担。

  “夜深了,凉,我们回去吧。”徐慕萱叹了口气,把手放在言笑芯的背部,言笑芯忽觉被徐慕萱触到的背脊比夜凉更寒,但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和徐慕萱回了寝室。

  只要剔除徐慕萱因为卫辙枫的关系失去理智对自己发起攻击的隐患,似乎就再也没有必要畏惧卫辙枫。从此之后,言笑芯还是尽可能地避开卫辙枫,同时,即使是迎面撞见了,也会直接掉头就走,从不再多一份纠葛。

  一直到期末,仔细算下来和诚佑单独见面的日子也只不过是好几天,但却是在言笑芯的心里积累了比日子还要深厚的厚度。虽然和诚佑在一起的日子很平淡,也只是安静地坐在他的旁边,看他看过的书,感受着手肘旁侧传来的体温,偷看他的侧脸入迷,但诚佑却没有再吻过自己。

  新年的时候,言笑芯接到了诚佑打来的两通越洋电话还有一张明信片。

  第一通电话,是大年初一凌晨的时候,他说,新年快乐,笑芯。言笑芯握着电话许久,没有吱声,只是暗暗地落泪,因为惊喜,因为感动,更多的却是因为无助。

  睡在客厅的父亲听闻声响,隐约从睡梦中就要惊醒过来,言笑芯只好和诚佑匆匆道别。

  第二通电话,是在隔天的下午,父亲恰好外出加班,诚佑在电话那头说了许久,大都是他在澳洲的日常生活,还有他最近准备跟进的教学计划和交流会,还有别的空暇时间干了什么,还有在自己家里尝试了什么新的菜式,而后就开始询问言笑芯近来的假期生活是否安好,冬天里天气寒凉,要注意保重身体。言笑芯带着微笑一一点头答应,仿佛电话那头的男子不再是站在讲台上的,自己的历史老师,而是真的成为了一个游吟诗人,一个自己满心倾慕的男子,但她知道她自己不应自居他的“女朋友”或是什么别的特别的角色,而此刻的他正在澳洲行进着他未完的旅途,庆幸自己偶然成为了他过往的一道印象略微独特的风景。

  新学期开始开始在新年里最为热闹的时候,是高二下学期。

  学习变得越来越紧张,除了接踵而来的会考,生物化学还有物理,都要从高一开始的每一个章节重新复习整理,同时进行的却是铺天盖地的题海高三总复习热身,还有半个高中剩下的新课程,让整个高二教室越发地变得拥挤。

  诚佑的工作变得繁重,很难再有机会和他在图书管里碰面,只能说根本自从新年里的两通越洋电话后就没有和诚佑单独见面。历史课自开学以来也被其他老师不停地代课,算下来,诚佑也只是出现了四五次。

  言笑芯耳侧还环绕着诚佑在电话里对自己关怀的叮咛,独自坐在图书馆的自习区,回想起不久前和诚佑呆在一起的日子,除了怀念,只剩下伤感。她又绕到生僻文学区,想起书架背后的初吻,黯然神伤。之后的两三个星期过后,便有传言诚佑离开市立高中回澳洲了。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34 PM
卷三·【6】
  6。

  隔天早上收作业的时候,走到了第一大组某同学的身旁,听闻了那个同学得意地在身旁的同学里嚷道:“看!快看!大家快凑过来看!原来诚老师在市立二中里念书呢,和我爸爸是校友,看!”

  言笑芯也凑了过去,那同学越发热情地让言笑芯看仔细了:“哎!历史课代表!你也来看看老师!他在这呢!”说着,言笑芯顺着某同学的指尖,寻觅到了若干年前,和自己一样年龄的诚佑,照片上的他,轮廓不太清楚,但言笑芯还是认出了那真的是诚佑,某同学接着继续在嚷嚷:“哎哎!也来看看我爸……”

  言笑芯在照片上扫视了一下,除了诚佑之外,还发现了另外一个相熟的脸孔。

  ——常落珊。

  她在一瞬间整个人的思维就停止了运作,一片空白,愣在原地,把作业本散了一地,耳侧是一片喧闹,但却丝毫和自己沾不上关系,仿佛转入了一个漩涡之中,恨不得时光倒流,从未遇见这样一个带着眷恋之情回到故地的游吟诗人——为什么这么一个优秀的人,会这么屈才来到市立高中,为什么?

  ——为了常落珊。

  前往办公室交作业,诚佑不在,如果是平常,言笑芯是已经习惯了。开学以来,就没有在办公室里碰见过诚佑,但是今天,她执拗地要去印证一件事情,于是她写了字条,“放学,等我”,夹在不那么起眼的水杯下面,尽量让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看不出什么端倪,然后回到课室,带着忐忑不安、焦虑,同时很悲苦的情绪熬过了上午的课,拖着疲倦不已的身心终于结束了下午的课。

  教室里的风扇把书本试卷吹得奏响,窗外是一片寒蝉的鸣叫,言笑芯发觉自己头痛欲裂,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想着该凭什么勇气去问诚佑一个所以,又是以什么样的立场……所有自己已经给了明确答案的问题挤在脑中,同一时间揣测如果问题去到了诚佑面前,自己得到的会是什么样的答复。她在教室里安静地坐了许久,徐慕萱过来喊自己去吃东西,她便以要去图书馆为缘由搪塞过去,尽管无论怎么看,这个借口都不合理,但徐慕萱却没有太过的深究,离开了言笑芯的教室,同时庆幸自己没有撞见卫辙枫。

  时钟踏正六点四十五分,言笑芯终于走出教室,前往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她的心提了一下,探头,只有诚佑一个,她竟然锁了门,关了灯,走到诚佑面前,握住了他的手,“听说,你要离开学校了。”

  “我下周走,澳大利亚。”诚佑给出了一个简洁明了的答复,而后,两人沉默了许久,言笑芯在哽咽,颤抖地说:“你会不会回来。”

  “我要结婚了,”诚佑说,言笑芯还在紧紧地牵着诚佑的手,“况且,”,诚佑继续说道,“在澳大利亚那里有一个我爱的人,她在等着我,我想不出我有什么理由要回来。”

  言笑芯张开了嘴,却说不出口两个字“我啊”,尴尬一笑,终于松开了手。

  “那你是不是回来找常落珊?”言笑芯近乎绝望地吐露了最后的疑问。

  诚佑沉默了很久,终于也吐露了最后的答复:“告诉我。”

  言笑芯冷笑,全身战栗着说出了两个字:“吻……我……”,又最后绝望地喊了他的名字一次,“诚佑。”诚佑听闻后,惊讶之余,竟然想到了用“无耻”两个字来形容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爱了自己整整一年的女孩,只因为他一闪而过对言笑芯的鄙夷,还有那个在自己生活里消失了将近大半生的人会这样呼之欲出的焦虑,诚佑握住了言笑芯的双肩,而后搂她在怀里,一个很深,很深,很深,却是戛然而止的吻,“可以告诉我了吧。”

  言笑芯推开诚佑,把早已准备好的纸条塞进诚佑的掌心,故作平静地走向门口,打开了灯,落了泪,走出了办公室,冲下楼梯,跑向电话亭,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爸……”

  “笑芯,哦……是你……”父亲的声音里带着意外的喜悦。因为今天并不是周末,但却接到了言笑芯打来的电话,父亲固然是很开心的。

  言笑芯听出了父亲喜悦的心情,不禁越发地伤感,她也只是想要听听父亲的声音,想要一个安全的港湾休息,想要一个可以信赖的依靠。

  “笑芯,你怎么了?”电话的那头,许久也没有声响,父亲有点惊讶,惊讶之余又很是担心。

  “没啊,爸……只是最近学习压力有点大。”

  “哦……笑芯你要劳逸结合,不要自己给自己太大压力了,该放松的时候还是要放松的,爸这里什么都好,你也就不要太担心家里了。”

  “好的,爸……”

  “现在是不是准备到晚自习的时候了?”

  “嗯,是的爸,我要挂电话了,您不要太担心,我也只是一时间太过想您了……”

  “好好……笑芯,你去上课吧,不要担心爸,家里什么都很好,好好学习,好好休息,挂电话吧……”

  言笑芯在电话亭里挂了电话,满心对父亲的愧疚,脑海里是父亲在家里亮着小台灯在工作台前日以继日地辛苦劳作,辛辛苦苦一年的工资才勉强负担起了自己的学费和日常生活费,自己在学校里就是应该好好学习,哪里会有别的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情,怎么会和徐慕萱、卫辙枫搭上了关系,又怎么会失控了的喜欢上了诚佑,她蹲在电话亭旁,悄然落泪,除了心酸,还有很多从父亲身上传来的辛酸。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35 PM
卷三·【7】
  7。

  “你是不是喜欢诚佑?”

  不知道什么时候,卫辙枫就出现在了言笑芯的身后,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蹲在地面上,把头埋在身里的言笑芯。

  言笑芯听闻“诚佑”两个字,吓得来不及抹掉泪水就抬起头,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竟然是卫辙枫,就被吓得跌坐在地面上,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想出任何不要说巧妙,而是可以蒙骗人的借口,只好打声喊道:“我没有!”

  “哼……你没有?”卫辙枫冷笑,掏出手机,脸色一阵阴霾,上面显示的是刚才自己和诚佑在办公室里的照片。

  “这张看清楚了吗?”,卫辙枫说着,手指轻按,闪烁的手机屏幕闪过另外一张照片,是诚佑刚才吻了自己的照片,“再看看清楚这张,知不知道照片里的人是谁!”

  “我不知道!”言笑芯打声喊道,因为羞赧和被卫辙枫当面拆穿自己和诚佑关系的所为,她哭着涨红了脸,挣扎着从地面上爬起来,想要离开,卫辙枫却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大声地吼道:“你还想说不是么?!”,言笑芯因为疼痛和害怕打声喊道:“放开我!放开!”,卫辙枫不顾言笑芯的反抗,把她的身子掰过来,又把手机摆在了她的面前,大吼:“看清楚!看清楚!你看清楚上面的人到底是谁!不是你言笑芯是谁!你告诉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好痛!你放开我!”言笑芯大喊着,卫辙枫却死死不放开手,而是越发地握紧了言笑芯的手腕,推搪中两人已经出了校门口。

  “你就是不喜欢我!你竟然喜欢上你的老师?!你们到底在一起多久了?!你是不是当我是傻的!你总是不把我当做一回事!那个历史老师到底哪里吸引你了!你说啊!”

  “你先放开我!你把我的手弄得好痛!”

  “好痛!你也知道痛!你为什么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不把人当一回事的样子呢?!难道那个历史老师给你吃什么药了吗!还是说你们之间已经发生了见不得光的事情!”

  言笑芯一个巴掌就甩在了卫辙枫的脸上,嘶吼着:“你不要乱说话!”

  卫辙枫终于松开了手,冷笑着忽然把言笑芯搂在了怀里,把她拖到了巷子里。言笑芯是彻底地心寒害怕了,她哆嗦着,颤抖着,渐渐地因为恐惧而近乎发不出声音,哀求道:“你想怎么样?你要干什么!”

  许久,巷子里忽然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诚佑握着言笑芯塞在自己手中的字条,眼神失去了光彩,呆坐在座位上,过了一段时间,才把被揉得褶皱的字条敞开,上面是一个地址,而言笑芯的字,始终是那么地工整秀丽。

  诚佑忽觉脑袋一阵刺痛,有关于常落珊和言笑芯的事情在他的脑海里交织回忆,层层叠叠,一时间竟分不清楚时间次序。他停止思考,从桌底下抽出了已经准备好一些时日的大纸箱,开始有条理地整理自己桌面,然后写了一封辞职信,打印。

  他搂着大纸箱,走到了教务处办公室,投下了辞职信,转身下楼,在车库里取了车,还没有任何准备,却已经径直按照字条上的地址驶向了公路,在傍晚里被橘黄色路灯裹罩着的城市里拐了很多个弯,才终于找到了前往常落珊住宅的方向,刹车,点了一根烟,良久,在一阵缭绕的烟雾之中,他才开始朴素迷离地彻底回忆起常落珊在自己脑海深处的容颜,还有她嗜钱如命、贪婪成性的母亲,常颜贞。

  走上了木梯,走过几户住房,诚佑停住在字条上记录着的门牌号码,很久很久,都没有按下门铃,诚佑又转过楼道,扶着栏杆,抽了三根烟,知道最后一根烟的星火被碾熄,他才终于走进想要按下门铃。

  门铃将要被按下的一瞬间,门开了,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男子,诚佑一瞬间就僵硬在了原地,失望、痛心,还有那么一瞬间地觉得这原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实,也不至于真的如自己表现的这般惊讶。

  男子对着诚佑露出了鄙陋的荡笑,说了一句恶俗的言语,兄弟,该你了。

  诚佑露出一声冷笑,把位置挪开,让中年男子离开,犹豫着是否就该这样离去,当作从来不曾知道如今的常落珊过的是这种生活。他虽有猜测常落珊已经向这种生活妥协,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在憧憬着常落珊已经彻底摆脱过去,开始了崭新的生活,尽管那是没有自己存在位置的新生活,他也会衷心祝福常落珊是真的在幸福。他掉头转走的一瞬,他却又想起了言笑芯——怎么,她会知道常落珊的住址,难道?此时,房门里传来了脚步声,诚佑疑惑着且不情愿地转眼望去,赫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竟然是常颜贞,更多的,更大的疑惑随之而来——常落珊在什么时候又和她曾经痛恨的母亲生活在了一起,而言笑芯和常颜贞是什么关系?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38 PM
卷三·【8】
  8。

  常颜贞衣衫不整地走向门口,投以妩媚的眼神,那也许就是她招揽顾客的习惯,却发现站在门外的人,是一个衣着素雅的男子,样貌端正,怎么看也不像是会特地光顾自己的来客,于是收敛起谄媚的神色,仔细端望眼前的男子,忽觉熟悉,后一秒便认出了他是曾经跑上自己家门口,把家里砸得一塌糊涂的,喜欢自己女儿的男同学——诚佑。

  “呵……”常颜贞惊呼一声,带着讽笑的意味,倚在了门框,睥睨着诚佑,“多年不见啊,小愤青。”,很是调侃的意味。

  诚佑神情肃穆,没有理会常颜贞对自己带刺的嘲讽,只是直截了当地问常颜贞:“常落珊现在在哪里?”

  “她死了。”常颜贞嘴角扬得更高了,毫不犹豫地托出了常落珊已经死了的事实,从她的神情里,丝毫看不到对自己亲生女儿早逝的遗憾和痛心,而只是默默地了解清楚了她女儿已经死去的事实。

  她死了。

  死了?!

  过去,自己曾有一段时间确信现在的她已经重新开始了生活,就算不是幸福的,也总该是平凡的,而就算她没有重新过活,也不至于以“死”这种方式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可能?他竟然从来没有想到过,她一直还活在自己的回忆里,想象中,却已经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时候,就死了。

  她是自己的初中同学,一开始也并没有太注意她,因为她性格很是孤僻,在班集体里总是显得形单影只,就连一个总是愿意站在她身旁的好朋友也没有。真正注意到常落珊的时候,是她的一篇作文,一篇托物言志的文章,题目至今记忆犹新,叫做《垂死的莲》。作文里写到,“虽然莲花一直以来被世人称赞道‘出淤泥而不染’,给它套上了圣洁的形容,但殊不知,莲花向着世人展开的笑脸,始终是扎根在污秽的泥土之中,那又是怎样的一种隐忍,挂着圣洁的头衔,却还是依旧处立在污秽的泥淖里任人观赏。”

  他被她的措辞、文笔惊呆了,这么一个性格孤僻得有点娇柔做作的人,怎么能够写出这么陈炼辛辣的语言,他想他不得不对常落珊刮目相看,于是抱着叹服的心情试着和常落珊交谈,但常落珊总是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一副自傲的神气,让自己很是疑惑常落珊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越发地相信喜欢一个人,有极大的可能是不自觉地从关注这个人日常点点滴滴开始的。

  常落珊在语文科和历史科比较拔尖,特别是历史,她除了记忆力强而且对历史事件也有自己的独特的见地,有的时候甚至还会在课堂上和老师争论一个观点,即使是别的同学以打哈欠或者是嘲讽的讪笑也不能让她停止她陈述论据,除非老师无奈地对她说这些问题留在课下讨论,她才会不得已地停止发言、安静地坐下听课。平常课间,她却是一个很羞赧的女孩子,不善于与人交流,看起来有同龄女孩子身上所没有的倔强。

  而诚佑根本不知道的是,《垂死的莲》根本就是常落珊对自己真实的写照。因为那些看中她青春荡漾的身体,还有一张素白漂亮的容貌的顾客,总是叹息着说她可惜了这姣好的面容,可惜了这如花的季节——怎么会是一只出卖身体的“鸡”?如果是上辈子积下了什么好福气,生在好的人家,这辈子就不会这样受苦受难,也许就是富贵人家里人见人爱的小公主了呢!他们裹着一副人的皮囊,满嘴说着这样惋惜的话,同时却又在糟蹋常落珊的身子。常落珊有苦说不出,一方面也在顺着怨天尤人的方向痛恨着生活,另一方面却又不得不向这样的生活妥协、糊口,以至于最后由一种怯懦的自我鄙弃转变成一种裹着针刺的自我封闭。常落珊就是带着这样一种藏着刺的心里来看待诚佑一开始对自己的交谈,他问自己喜欢莲花吗,是不是小时候想要有一个莲花池;他问自己最喜欢哪一个唐代诗人,是洒脱的李白,还是沧桑的杜甫;他还问自己是不是因为历史书上记载的事件,借自己的文章发出了那么多的感慨……她曾经误以为诚佑也只是喜欢自己的姣好的面容,而用那么些真的值得自己去思考的问题来粉饰他最后的目的,然而时间久了,她便知道了诚佑的心意。只可惜她是绝对不能接受,因为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孩,是不应该和自己这样堕落在生活里的人交朋友的,除此之外,更是因为自己最后剩下的关于一个“妓女”的尊严问题,但到底,她还是和诚佑成为了好朋友,时常一起讨论问题,背诵课文,一直到两人考到了同一所高中。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38 PM
卷三·【9】
  9。

  能够和诚佑上同一所高中,是一件让常落珊打从心底开心的事情,但同时,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学费而愁苦。

  “你不是已经完成了初中了吗?怎么,还要去学人家念高中?”常颜贞反复掂量着常落珊的高中录取通知书,正眼也不瞧一瞧常落珊。

  “是的,妈,我想要念高中。”常落珊站在常颜贞的身旁,许久才唯唯诺诺地说出自己的心声。

  “可是,常落珊,你知不知道你初中的时候已经花费我太多的钱了,你怎么好意思再继续问我拿钱!哎呦呦……你再看看这张东西上的门面多气派,想想都知道那是要花大钱的,你认为妈妈会愿意供你念书吗?”

  “可是妈!我每个月都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去接待客人,这难道不算是收入吗?”

  常颜贞脸色由讪笑变为了刻薄的冷脸,听到常落珊脱口而出的反驳,气上心头于是便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了常落珊的脸上,常落珊刹那间就掉落眼泪,但是常颜贞并不解恨,还拼命地用手拧常落珊的手臂,常落珊只好哀求她,妈,你别再打了,别再打了!

  “哼!你这个不识好歹,吃里扒外的小荡妇!妈我养你容易吗?你也不用你念过初中的脑袋想一想,你吃的穿的用的,包括你身上的肉都是我给你!你就不知道你给我钱是你应分的吗?!”

  常落珊知道她不再能够辩驳什么,试着去接受这种没有良心的剥削,但她转念一想,如果换做自己是常颜贞,她也会用同样的方式对待自己,甚至,会更残酷,于是便由一种愤恨和委屈,转换为一种不得已的彻底妥协。为了自己负担起自己的学费,常落珊只好比往常更频繁地出入酒店、宾馆和各式娱乐场所。

  这天中午放学,不得不推掉早已和诚佑约好的一起去书店买参考书的事情。她的大客户专用手机收到短信,今天中午放学要去学校旁边的酒店接待。常落珊一方面出于酒店在学校附近的关系,一方面因为已经和诚佑约好的事情,实在是很想推掉这个接待。但是转念一想,这个客户出手大方,一次短时间的接待有的时候能够顶上普通接待的四至五个人,所以常落珊咬咬牙,便只好去推掉和诚佑的约定了。她先抿抿嘴唇,似乎想要松动一下面目肌肉,希望在诚佑面前做出轻松平常的表情。

  “诚佑,”

  “怎么了,落……常落珊?”诚佑露出了微笑,因为常落珊喊了他的名字。

  “哦,我今天中午放学不能去书店了,来跟你说一声。”

  “额……”诚佑的微笑凉在了僵硬的嘴角,虽然很想知道为什么,但是却怎么也问不出口,只好再在僵硬的嘴角上扬十度,一个很是尴尬的,表示还好、没关系的笑容,“没事啊,下次去就好了。”

  常落珊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了,内心也十分不好受,连忙道歉着说:“不好意思,我要赶回家里去,真的很不好意思。”

  相对,诚佑看着常落珊一脸愧疚的表情,内心十分埋怨自己刚刚为什么要表现出这么大情绪让她这样内疚,于是又忙着道歉回去:“我才不好意思呢……我不知道你要赶回家里去……对不起……”

  常落珊看着诚佑一脸焦急的窘迫,心里掠过一丝窃喜,同时更加觉得愧疚和羞愧,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在诚佑面前表现出扭捏的做作,只好与诚佑相视一笑,似乎在说,那就下次吧。于是下课铃一响,常落珊便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教室,她并不希望有同学跟在她的身后不经意地发现她的去处。而诚佑则在座位上呆呆地看着常落珊匆匆离开,很是遗憾,一边同时在想象,倘若,放学的现在如果可以和常落珊一起去书店的情形,想着想着,不知觉才发现教室里的同学已经走了一大半,他才恍惚地回过神,整理课本,收拾桌面,而后再整理笔记才起身离开,时钟已经踏正十二点五十分。

  诚佑叹了口气,有点复习得太晚了,走出校门口往车站的方向过去。

  车许久也没来,有点焦急,抬头望向马路对面——常落珊?!

  她不是赶回家里面,她正在被一个中年男子搂在怀里,从一所顶级奢华的五星级酒店里走出来,而此刻的她则像一只温柔粘人的小猫一样偎依在中年男子的怀里。

  这一幕,在一瞬间,便刺痛了诚佑的眼睛,和他对她一直以来呵护备至的心。一直以来,他都坚信她就像她写的文章一样,充满了傲骨,充满了才情,充满了抱负。

  “诚佑,我们一起考去a市的a大学吧。”她一脸肃穆地看着诚佑,说出了她心仪的大学目的地。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肯定,而她的未来里,也确定了他的存在。诚佑笑着点头,自信地说:“好啊,我也去,看看谁踩进a大学的门槛比较高!我历史一定要比你高分!”

  “好啊!诚佑,你竟然不自量力起来了?”常落珊笑着轻轻地拍着诚佑的肩膀,“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你啊?”

  诚佑笑笑,想要轻拍常落珊的头,却被她巧妙地躲过了,她红了双颊,说:“说好,要选古文明专业。”

  “嗯,一言为定。”

  这是她对他的承诺,一直以来,他坚信不疑,却在这一幕发生在自己眼前的这一瞬,瞬间崩塌。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38 PM
卷三·【10】
  10。

  诚佑不顾一切地从车站这边横穿马路跑到酒店大门前,大红地毯的亮色让他一下子失去了理智,一副怒不可遏的神情,赫然出现在常落珊和搂着她在怀里的中年男子面前。

  常落珊一下子被吓得魂飞魄散,恨不得可以有一个永远也看不到别人的地方可以让自己立刻消失在诚佑的面前,整个人僵硬了起来。

  中年男子察觉到了常落珊霎时的奇异举动,便很是亲昵地问她:“小宝贝,你怎么了?”说着,用他布满皱纹的手捏了捏常落珊煞白的脸蛋。

  “放开你的脏手!”诚佑怒吼道,视线在中年男子,而不在常落珊。

  中年男子顺着声响望向了诚佑的方向,良久才看到一个身着校服,一脸正色的男孩子,露出了鄙陋的笑意,把唇贴近常落珊的耳侧,轻呼:“你同学?”

  “我叫你放开脏手!”说着,诚佑冲上前去想要把中年男子推开,却被中年男子的部下一把捉住,“滚开!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知羞耻!恬不知耻!荼毒青少年!该死!该死!”

  “哟!小愤青啊?”中年男子先是讽刺了诚佑是个小愤青,而后则又把常落珊搂了搂,更加地紧密,常落珊则一脸呆滞地看着诚佑,涨红了脸,却不能挣脱中年男子的拥抱,只是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哟!你这小妮子,红了屁股呢?!你男朋友啊?”中年男子淫荡地瞟了常落珊一眼,“你这样子比你刚才在床上服侍我的时候可爱不知道多少倍呢!你知道不?”说着,又在常落珊的脸颊上捏了一下。常落珊僵硬地把视线艰难地转向中年男子,想哭,想怒,想反抗,想死,想……还是哭了。

  “哟哟哟!哟哟哟!哟哟……啧啧!真是可爱,往我没有白疼你!”中年男子扯着嗓子大笑,拍了拍常落珊的臀部。

  “放开她!放开她!放开她!放开她!你这个死该死的!去死啊!你们这些混蛋!”诚佑说着正要冲出中年男子部下的魔爪,冲下中年男子,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却又再次被中年男子的部下死死拽住了。

  “不要太粗鲁!”中年男子厉色地吼着他的下属,“大家都是文明人,不要那么粗鲁!”

  “是!总经理!”

  “好了好了,不过就是一只‘鸡’嘛!何必大动干戈!小子你满腹经纶,怎么就这么没有选女朋友的眼光呢?”说着,中年男子瞅了常落珊一眼,高声道:“看着!她就是一直‘鸡’!”中年男子当众用手使劲地抓了常落珊的前胸一下。

  常落珊此时已经满脸羞赧,却始终没有像她文章里写的那样,真的可以不再任人摆布,洒脱地“去了”,泪水覆盖了整个红白交替的脸,恨,不敢恨,不配去恨,只是像是一个脱水的傀儡一样任人当街蹂躏。

  诚佑整个人像头牛一样愤怒,却再也想不出有什么歹毒地词语去形容这个站在社会高层的总经理,这样道德沦丧的行径,恨自己没有能力,去保护一个自己一直以来都想要保护的人。而确实,常落珊是一个妓女,并不是自己想象中地那般姣好。

  “好了好了,年青人,给你免费上一堂课了。谢谢我吧!”说着,中年男子摸了摸常落珊的肩膀,才上了高级轿车远远驶去,他的部下才松开手。大街上围了一圈观众,久久未曾散去,看着相隔不到四五步的诚佑和常落珊。

  “珊,回家吧……我陪你一起走。”

  常落珊没有答话,只是点点头。

  就这样,两个人穿过充满讪笑、讽刺的人群,走开去。

  “送到这里就好了。”

  “不,我想看着你进门。”

  “……”

  “好吗?珊?”

  常落珊始终低着头,不敢正视诚佑的眼睛。

  她掏出钥匙,“咔嚓——”,门开了,门内传出了不雅之声,常颜贞正在招待客人。门又被常落珊合上了,她以极其低微地声音说道:“你先回去好了。”

  “不,我陪你一起等。”

  许久,门又开了,一脸富足的男子离开。

  诚佑则冲进门内,常落珊一脸错愕。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39 PM
卷三·【11】
  11。

  “你死脑筋了?!这么大力地冲进门里!把我的家弄坏了怎么办?!”常颜贞听闻房间门处传来巨大的声响,于是破口大骂。

  “你……你……你……就是常落珊的母亲?!”,诚佑攒着拳头,怒视着常颜贞。

  “怎么啦?!?你情愿带客人回家了?!”常颜贞看到了诚佑,还有攒着他手腕的常落珊。

  “闭上你的脏嘴?!”诚佑愤怒地截断常颜贞不洁的猜想,常颜贞则由喜转怒、鄙夷地看看诚佑,又瞥瞥常落珊,常落珊则跑向诚佑拉着他的肩膀,哀求道:“求你了,先走吧……”

  “哼!死心的贱婊子!交男朋友了不成?!我说的话你都当耳边风了?!”说着,常颜贞则赤脚跑向常落珊,拎起了她的耳朵。诚佑真的气到了极点,恨地一用力,则把常颜贞推落在地,常颜贞应声大呼:“哎呦!我的老骨头!死没良心的!快把我扶起来。”

  但是常落珊站在原地没有动。

  “良心?良心?!有你这样的妈吗?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还是根本没有心!你怎么可以叫你的女儿做这种事?!你怎么可以这样?!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你这算是蜈蚣蛤蟆还是毒蝎子?!这么歹毒的事情!你竟然可以丧心病狂地做出来!你信不信!我这就叫警察来逮捕你!你这种社会的寄生虫!垃圾!”

  “你这个哪家来的贵公子哥儿?!滚回去你的家吃你老娘的奶水!乳臭未干就来我这里撒野!我的女儿我来伺候!哪里轮得到你在这里撒泼!滚!滚!”说着,常颜贞从地面上站了起来,并准备走进厨房想要拿扫帚。

  “诚佑,谢谢你……但是我求你……你走吧……好不好?!”

  “你怎么也这样?!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样做是在拿你自己的生活和未来开玩笑吗?!”

  常落珊终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狞笑,“我的事,你管不着。”

  话音未落,常颜贞真的提着扫帚出来,诚佑在常落珊家里掀起了轩然大坡,终于才被常颜贞气急败坏地扫出门外。

  门外许久传来了愤怒地拍门声,常颜贞则在门里破骂,诚佑则在门外嘶吼。常落珊却躲在角落里蜷缩着,每一个激烈地巨大声响都在她的脑袋里开一个窟窿。

  许久许久,或许只是下午,也或者是已经到了傍晚,声响才平息。常颜贞已经筋疲力尽,松开扫帚,搁下狠话:“明天再教训你这个死小婊子!”

  常落珊在角落蜷缩了许久,一动不动,直到深夜。

  她知道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一定会用残忍的手法教训自己,她一直痛恨自己,她是一个情妇,农村的小孩子,19岁就被包养了,而且很快又被抛弃了,如果不是因为危及到生命,她根本就不会生下自己。

  当天晚上,她就偷走了母亲一生的积蓄,逃离这个城市。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40 PM
卷三·【12】
  12。

  在破晓的火车上,她穿越着崇山峻岭,但心却依旧停留在了一个人的身上。一起做过的约定,考上同一所大学,一起修读古文明专业,一起去考古。

  没有了,幻灭了,她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在梦想着一个不该憧憬的梦想。

  于是,她逃离了母亲,远离了诚佑,抛弃了她的梦想,孤独地游走在新的城市——没有人知道她来自哪里,也没有人去关心;没有人知道她将会走去哪里,也没有人想去知道。这样被忽略的感觉,便是她久违的安全感,直到她遇上了言笑芯,因为某种打从心底里的一种同病相怜,她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做“家”的滋味。

  这么多年过去了,常颜贞也释怀了,她讪讪而笑,不在乎听自己讲这段话的人是诚佑,艰苦地嘲笑着自己荒唐的大半个人生:“被一个坏男人骗了,是自己作为一个少女的傻瓜样,被自己的亲生女儿骗了,也只能怪自己当初对她太刻薄。她把我一生积蓄偷光后过的是怎样的生活,我也不是太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有了她自己的人生。但是她现在死了,据说是癌症。后来律师找到了我,说她并留下了这幢房子给我,我当然也不会知道这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

  “但是,我没有想到她会像当年的我一样,对一个女孩子这么残忍,利用殆尽,然后残忍地抛弃。”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之前一直和一个小女孩住在一起,那个女孩还把她当母亲了,似乎也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种,但是她死后却没有把房子留给她,而我当然也就把她赶出了我的房子。”

  常落珊欠他半生的等待,而他则欠言笑芯一个真实的吻、欠她一个道歉,还欠她一段情。

  常落珊欠他的,言笑芯来还了,而他欠言笑芯的,他想他是再也还不起了。

  诚佑给了自己一个开慰的想法,也许某天,言笑芯也会像常落珊一样,忽然地死去了,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又或者是像之前期待常落珊那样地,言笑芯真正地过上了幸福生活。

  与其让自己有可能面对两次相同的惨痛结果,倒不如直截了当地抱着言笑芯一定会在不久的后来找到属于她自己的幸福,过上想象里所能想象得到的美好生活,一直美好地存在。

  于是在抱着这样幻想的一瞬间,诚佑下定了决心,再也不会踏上这座城市,当天晚上搭夜班机逃离了这座城市,他给自己的借口是——他不得不逃避,这两段注定挫败的情感。

  他在千米高空之上,回想起他和言笑芯在图书馆里的第一个吻,她羞赧慌张的神情,还有对待一份感情的小心翼翼,他想他不如她,对不起她,欠她。

  “那诚佑呢?诚佑喜欢笑芯么?”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可以重新选择,告诉她,他爱过她,真的。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40 PM
卷三·【13】
  13。

  也不知道时间到底是过了多久,周围是一片寂静,身体周围是冰冷的风,一阵接着一阵凉飕飕刺痛了皮肤,言笑芯不敢抬头,只是把自己的头埋在膝盖里,喉部一股接着一股血腥的味道,眼睛张不开,是眼泪流尽后肿胀的刺痛。

  她艰难地解释才进了校门、过了宿舍大门。

  回到寝室,已是半夜,寝室里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大家都睡得很安好,尽管她就这样夜深半夜才回到寝室。她躺在了床上,昏睡了过去。

  清晨六点钟的时候,闹钟响起,寝室里一阵一阵起身的声响,整个楼层翻腾起轰轰隆隆的脚步声。言笑芯从一阵刺痛中醒来,寝室里的同学都已经离开了,徐慕萱也没有等自己,她急忙拖着困乏的身体起来,跑下楼梯。

  言笑芯径直走进教室,不敢四处张望,也不敢和任何人有任何碰触,只听闻教室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卫辙枫转学了。早读显得不伦不类,这时,有人一把把门撞开,言笑芯不敢抬头张望是谁这么地嚣张,但是脚步声却步步轰隆轰隆作响地像自己逼来,刚抬头徐慕萱一个巴掌甩在了言笑芯脸上。

  全班霎时间沸腾一片,“怎么了?”、“那女生是谁?”、“言笑芯怎么会被打了?”、“看她有什么反应?”、“喂喂……班主任来了!”

  言笑芯显然什么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徐慕萱,还没有发觉自己的脸已经红成一片,徐慕萱露出了得意的、狡黠的狞笑,“唰——”地从身后甩出了一叠照片。照片很大一部分洒落在言笑芯的桌面上,有的则飘零在地面。言笑芯怔怔地瞥了一眼,同时,坐在言笑芯过道旁边同学大笑地惊呼:“大家快来看!快来啊!快来!”

  “不要啊——————————————————————————————————!”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41 PM
卷三·【14】
  言笑芯使尽了全身力气歇斯底里地尖叫一声、慌张地、手忙脚乱地想要把桌面上的照片全部搂在怀里,身旁的同学、猎奇的同学、好事的同学已经把桌面上的照片抢了过去,纷纷惊呼道:“天啊!”、“啊!太……!”、“不可思议啊!”、“十八禁啊!”、“太难以想象了!”、“角度太好了吧!”、“老天……!”、“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热衷煽风点火的同学把手上的照片随处洒落、自命清高的同学则在一旁三三两两地聚堆窃窃私语:“真的是……”、“哎……”、“看她平时斯斯文文,原来私生活这么不检点……”、“难怪她会当上历史课代表……”、“哎?难不成她的成绩是在……取得的?”、“咦……真的是很dirty啊!”、“哎哟哎哟!真的把女生的脸都丢光了!”、“哼!就是不要脸啊!”、“婊子相!”

  在一片闹哄哄、乱哄哄之中,班主任走进了教室,班主任惊呼道:“发生什么事了?!”

  教室里霎时平静了一小片,窃窃私语的小团体散去,正在胡闹兴头上的同学却依然大声惊呼、尖叫、拍桌子,班主任见状便怒斥道:“还不快点安静!回到座位去!”

  徐慕萱翘着手,很是享受言笑芯狼狈的表情,站在她的面前看着她做无谓的挣扎,在班主任怒斥过后稍稍安静、还有丝丝簌簌声的教室里又刮了言笑芯一巴掌,大声尖声道:“看!历史成绩全年级第一名的言笑芯!她竟然是这种人?!知人口面不知心!勾引老师!乱搞男女关系!简直就是一个活生生地荡妇!‘鸡’!”
卷三·【15】
  教室里瞬时爆发出沸腾的尖叫声、嬉闹声、讽刺声,还有大笑声。

  此时,有同学递了几张照片给脸色铁青的班主任,班主任接过来一看,是言笑芯和诚佑在办公室里亲吻的照片,还有她被卫辙枫强行在巷子里发生关系的照片,脸色一时间由铁青转变为煞白,甩下照片、拍桌子怒斥道:“安静!安静!安静!统统给我安静下来!”

  起哄消退,优等生纷纷摆出正面姿态,自觉地又开始被中断的早读,后进生们则不得不碍于班主任强势下乖乖地撇撇嘴安静下来。

  “言笑芯、还有这位站着的同学出来!班长,你给我把这些照片收好!一张不落!收好后给我送到教务处!其他同学给我安静地早读!副班长、学习委员!你们维持纪律!”

  徐慕萱昂首挺胸地、异常满足地在注视下走出了教室门口,言笑芯则涨红了脸,哽咽着,弯着腰、低着头,艰难地穿越过全班奇异的歧视眼光走出了教室,两个人跟在班主任身后前往教务处。

  教室里瞬时又乱成了一团。“哎哎!快看看这张!天啊!”、“哎哟!真是的!”、“拿开了!好恶心啊!”、“你看看嘛!”、“长长见识!”、“拿走拿走!”、“呸!”、“哎!老班!给我藏一张?!”、“拿来,要拿给老师处理的。”、“切!说不定你自己就会偷偷藏一张!”、“坐好!安静地看书!”、“少假正经了!”、“哎!算了算了!再让我享受一眼!”、“哈哈!”、“不要脸!”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41 PM
卷三·【16】
  教务处办公室。

  因为空调的关系,办公室里的温度很低,空调不时发出轰隆隆的启动声,校长副校长、政教处主任副主任、教务处主任副主任、年级主任副主任、言笑芯班主任、徐慕萱班主任围成了一圈,神情肃穆地在讨论着言笑芯的事情,气氛很凝重。但其实,这只不过是一件逻辑关系简单明了的事情,但他们就一定要摆出一副犹豫不决、态度不明显的状态,做出很多深层次的探讨。

  “诚佑已经离开学校了。”

  “卫辙枫昨天晚上突然办理了转学手续。”

  “这么说,这件事情的当事人就剩下言笑芯一个。”

  “毫无疑问,她理所当然、在情在理都要为这件事情负上责任。”

  “而且只能够是全部的责任。”

  “叫她家长来,不能不明不白地对她进行什么处分。”

  “对,不然就显得学校太不近人情了。”

  “可是学校的名声怎么办。”

  “都是学生在学生周围传播,只要让学生尽量不要四处传开就好了。”

  “恐怕,难。”

  “重要的是言笑芯怎么处置?”

  “这……先看看她的意思。”

  徐慕萱和言笑芯则站在一旁,言笑芯因为室内温度很低,再加上刚才在教室里让人无地自容的事情,还有徐慕萱在自己脸上扇的两个巴掌不停地在肿痛,她感到心有余悸,而且还感觉到头部刺痛,她全身哆嗦着,不停地打着冷颤,同时还对学校领导对自己的处分感到十分的恐惧,她甚至已经来不及细想徐慕萱在这件事情上到底是充当了怎么样的一个角色。相反,徐慕萱则显得一脸无所谓,在玩弄着手指,一只掰着一只手指在,百无聊赖,似乎已经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卷三·【17】
  “徐慕萱同学,你是怎么得到这些照片的?”

  “今天早上在我的抽屉发现的。”

  “你为什么要跑去言笑芯同学的教室里把这些照片分散开去。”

  徐慕萱苦着脸,“没有啊,不要冤枉我啊,老师……”,说着徐慕萱淌下了泪水:“呜呜……呜呜”,在场的校级领导纷纷投以同情的目光,而后有人轻轻拍打她的肩膀,柔声道:“都过去了,过去了……”,有人则投以言笑芯一丝相形见绌的眼神,言笑芯则一脸苍白地站在远处,静静地听着徐慕萱的辩解,同时默默地接受者校级领导相比之下厌恶自己的眼神。

  徐慕萱强忍着哭腔,继续说道:“我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了这种情况,我不想被别的同学误会我的人品,因为我高一的时候和言笑芯走得太近了,我不想因为她被别的同学排挤……”,她拿出了眼泪,哽咽着说:“呜呜……老师!老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想要回家……”

  徐慕萱的班主任在校长耳侧低语:“她的父亲是xx局长,母亲是xx会计事务所的总监。”

  校长摆摆手,“好吧,徐慕萱同学,你先回去,不要把这件事想得太严重了,可以回家休息几天,带她先回教室。”说着,徐慕萱的班主任把徐慕萱领了出去。当她经过言笑芯身旁的时候,再次投以言笑芯一个深藏不露而得意的笑容。

  徐慕萱被她班主任领出教务办公室后,所有的目光终于聚焦在言笑芯身上。

  校长首先在一片等待开场的沉默中发言:“言笑芯同学,先叫你家长来。”

  言笑芯听闻后,忽觉脑袋一阵轰鸣,双腿发软,哭着叫喊:“不!校长!校长大人!我求您!我求您不要叫我的父亲来学校!我求您!”

  言笑芯给校长下跪。

  在场的其他校级领导呼地乱成一片,纷纷涌来把言笑芯扶起来。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43 PM
卷三·【18】
  “有话好好说!”

  “这成什么样子!”

  “同学,你先站起来,万事有商量。”

  言笑芯的班主任走来把言笑芯从地面上扶起来,说:“先把事情弄清楚,你不要这个样子,让大家难堪。”,言笑芯疲软地被班主任拉着站来起来,整张脸铺满了泪水,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不是,都是我一时冲动,都是我!请各位领导不要叫我的父亲来,我求求您们了,我求您们。”

  有一个强硬地声音,带着嘲讽的口气说道:“虽然你也是我们学校的重点栽培对象,但是如你所见,你已经对我们学校造成了很大的不良影响……如果不叫家长来,这件事怎么可能解决?!”

  言笑芯不敢抬头望向说话的校级领导,低声道:“你叫我父亲来,不良影响还是会……”

  那个校级领导打断了言笑芯的话,怒斥道:“既然你也是个明白人,就开门见山,你另择高校!”

  旁人看到气氛过于僵硬而且就要变得毫无商量的余地,便缓和地说:“校长,我们做教育的,不能把孩子置之不理。”

  态度强硬的校级领导丝毫不给言笑芯一丝希望:“我也是为她好,倘若她继续留在学校,仍然是会被排挤的!”

  旁人叹了口气,说:“那该怎么办,还是叫家长来做个商量。”

  “我退学。”言笑芯说,全身颤抖着。

  校长露出了丝毫担忧的神色,用眼角斜视着言笑芯:“言笑芯同学,退学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将会对你以后高考、就业都造成很大的,甚至是不可弥补的不良影响。”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在场的各位都没有逼你!”态度强硬的校级领导似乎得到了一种胜利,露出了讽刺的笑容,向围在四周的其他校级领导摊开手,“大家都没有逼你,是你自己说的,在场的各位都可以做个见证。”

  “我退学。”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44 PM
卷三·【19】
  厚着脸皮去谢过校级领导之后,言笑芯心灰意冷地跟着自己的班主任从教务办公室出来,班主任并没有给自己好脸色看,等到离开了教务处办公室,穿过走廊,上了四层楼梯的时候,来到班主任教室办公室门口,班主任黑着脸冷漠地说:“既然你选择了退学,那么你就自己先回教室收拾好东西,手续很快就可以办好了,因为你这是特殊得不能再特殊的案例,你自己是比别人再清楚不过了!”

  “好的,老师。”言笑芯忍着泪,答应过老师后,一个人走在走廊里折回教室去收拾东西,也许是自卑也许是敏感,但她就感觉到所有投来自己的目光变得不一样了,尽管现在是上课时间,从课室内向外张望的人也只不过是偶尔开小差,但是一旦踏进自己班的教室,这种敏感就显得是非常必要的心理准备了。

  “哎!快看!言笑芯回来了!”、“人家是历史课代表嘛!”,爱起哄的同学一看到言笑芯走进教室,立刻开始用带着戏谑的语气嘲弄她。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则一脸正色地瞥了一眼言笑芯,把音调拉高了两三个音阶,用粉笔敲击黑板,严肃地说道:“听书听书!眼睛都放哪里去了?!认真点!”

  爱起哄的同学则不得不耸耸肩、撇撇嘴,斜着眼观看言笑芯的一举一动,只不过不敢再有较大的动作,却始终微言不断。“你说她到底被怎么样了?”、“可能被开除吧!”、“就算不开除,全校公开处分也少不了吧!”、“哎!我要是她,一头撞死算了!”、“对嘛!省得丢人现眼!”

  “我叫你们安静!认真听书!有什么好看的!”讲台上的老师容忍不了窸窸窣窣的微言微语,因为这严重扰乱了课堂纪律、严重打乱了她讲课的条理、严重影响了她的教学质量,讲台下的微言则因为老师的呵斥变成了微弱的笑声,老师发觉自己愤怒的气势始终不能压制那些爱捣蛋的人,便把斥责的目标转向言笑芯,她把粉笔一把摔落在地面,盯着言笑芯,讽刺道:“同学!请你的动作快点、轻点、不要妨碍其他的同学上课!”

  全班的视线一下子都因为老师的一句随心的怨言转到了言笑芯身上,言笑芯强忍着哭腔,涨红着脸,埋头整理课本、收拾抽屉,抿紧了嘴唇,不敢有一声辩驳的怨言——但试问谁收拾课本的时候可以一声不发呢?

  优等生则或手托腮冷眼看着言笑芯在全班注视下会有什么反应,或眼睛始终盯着课本,耳朵则不时注意着言笑芯那边会传出什么意外的声响,但都带着一种骄傲的气焰鄙夷着言笑芯这种类型的人,以昭显自己老师眼里优等生的身份;爱闹事的学生则继续发出奇怪的声响和讪笑,讲台上的老师终于从言笑芯落魄的行径中找到慰藉,便又温和且显得回到上课状态地说道:“好了,同学们,我们来认真上课。”
卷三·【20】
  言笑芯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想要从后门走出教室,但坐在教室后头的后进生却用椅子堵住了门,露出无所谓且等着看言笑芯怎么办的笑意,不让她从后门走出去。言笑芯无奈地咬紧牙,手里紧紧地搂着书,她在心里千百遍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要把书本撒了,便掉头从两个大组的过道拐到了正门,从炯炯的或厌恶、或嘲讽、或鄙夷的神色中死死地抱着书走出教室。

  寝室,徐慕萱早早地在等着言笑芯狼狈地走来。因为是上课时间,寝室里没有别人,而徐慕萱是得到了校级领导的特许,可以回家休息,但她并没有离开,只是在寝室里等着言笑芯。她端坐在床沿边上,翘着双手昂起下巴,呈现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回来了?”徐慕萱对言笑芯说。言笑芯没有搭理徐慕萱,只是静静地把课本放地上,从自己的储物柜上拿出行李袋。徐慕萱发觉言笑芯无心搭理自己,竟然又发起了脾气,从床沿下“忽——”地站起来,冲向言笑芯把她推开,把言笑芯储物柜里的所有东西“轰——”地全部挖撒出来,大声对着言笑芯喊道:“什么脏东西!丢人现眼!弄脏了我的眼睛!”,她看着低着头的言笑芯,得意地继续说道:“我最痛恨的就是别人抢我的东西!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不知足?!你算个什么东西,看你一身的寒碜气!你也掂量掂量你自己的分量!别以为你长得有几分姿色!哈哈!姿色?你就凭着你这个浪荡的样子勾引我的男朋!你知不知道——能我我做朋友,你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了?!你竟然还跟我抢男人?!我告诉你!就算你发生了倒霉事!是卫辙枫的错,我徐慕萱也一概算到你言笑芯头上!谁叫你不听我的话!要怪就怪你自己,惹人眼、惹人厌自己也不知道!”

  徐慕萱本以为言笑芯会又哭又闹哀求自己,但她一声不哼,竟然没有了想象中报复她的乐趣,便又对言笑芯大喊道:“哑了你是?!竟是说话啊!你整张嘴是用来干什么的!”,说着冲到言笑芯的面前用手撕扯她的耳朵,言笑芯想要用手推开徐慕萱,但是徐慕萱却死死地扯住言笑芯的耳朵,还在她的耳朵侧旁尖叫:“啊!啊!啊!聋子!聋子!你听到我说话了吗!聋子!”

  言笑芯忽地抓住了徐慕萱的手臂,狠狠地、被逼到了绝境了,一口咬了下去,徐慕萱霎时间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松开了扯住言笑芯耳朵的手,同时尖叫道:“放开我!好痛!”

  言笑芯猛地用力咬住徐慕萱的手臂,直到徐慕萱用尽全身力气把她推到在地,徐慕萱又惊又怕,即使有再多的怨恨也不敢再拿言笑芯来取乐子,顾不得手臂上鲜红的齿痕,尖叫道:“你是不是疯了!神经病!”说着,跌跌撞撞地快步跑出了寝室。

  言笑芯倒在地上,腰落地,很痛,却似乎失去了感觉痛的知觉,只是呆呆地坐在地面上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45 PM
卷三·【21】
  拖拉着行李来到车站,时间是下午一点半整,小巴开驶的时间是下午五点整。

  言笑芯一个人坐在候车区域,呆呆地等待着小巴的到来,她在想着——或许现在可以很轻松了,终于可以舒缓了一口气——前提是,她只不过做了所有人之中最为倒霉的一个。她又在想,父亲正在做些什么。吃过午饭,正在午睡;还是还在埋头修理着零件,或者在外奔波着把货物交递?

  车站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佝偻着背拖着行李来回穿梭在一个城市和另一个城市之间,似乎连喘息的时间也没有,人人的脸上都带着疲乏和厌倦,但还是在行走着,那是因为他们起码、始终、还有,下一站的期待,而言笑芯则一脸平和,只是静静地坐在座位上,默默地等待着秒针在钟盘上画上一个又一个无形的圆圈。

  “请五点整前往x小镇的乘客从十号站台上车,请五点整前往x小镇的乘客从十号站台上车”,时针已经在钟盘上划过三又二分之一圈,候车室里响起了广播,言笑芯拖着行李前往十号站台。

  小巴从一级公路开往乡道,穿进了盘山公路,隐入了一圈又一圈的重山之中,一片葱绿。言笑芯斜着头,望向窗外,满目黛绿色,直至一片混沌,仿佛自己做了长久得几乎不能够苏醒过来的梦。

  五年前,常老师带着自己离开了小镇,也是坐着小巴绕着相同的盘山公路,但那个时候却是沿着相反的方向。一路上,常老师捧着自己的小手,说说笑笑,还不时地变出糖果还有果冻哄自己开心,言笑芯则把头埋在常老师的怀里,像是在偎依一个令人安心的臂弯,感到常老师仿佛就是一个魔法师,要把自己从一个阴霾的城堡里解救出来,前往一个城堡外的桃园,那里有一个新的家在等着自己,那里充满了希望还有许多不可想象的幸福。但常老师却死了,而且还把她构筑给自己的家彻底粉碎了,还送个了自己一个始料未及的谎言——她是一个妓女,她的母亲也是一个妓女,她所谓的新家,是一个妓女留给妓女母亲的家,而她只不过是一个傀儡,一个弥补一个妓女童年里得不到家的温暖的傀儡,就连同自己一厢情愿的爱情,也是建立在一个妓女的初恋之上,而五年之后,自己便一个人连同认清了的事实折回,仿佛五年里是一层结了霜的蛛网,不曾真切地过活过。即使事实摆在眼前,言笑芯始终不能忘却一个人,一个和她对牛奶有相同口味的男子,一个对古文明还有考古学有特别喜好的男子,尽管言笑芯并不知道男子的这种偏执始终来源于妓女的守望,即使这种痴恋会让自己输掉了最后的尊严,但她还是宁愿相信她自己是一个忘乎所以去爱过的一个人。
卷三·【22】
  梦醒了,她便又回到了小镇,什么都没有改变,她还是那个被所有人利用殆尽后抛弃的那个人。言笑芯又站在了死去了婆婆的大宅子前,婆婆曾经摸着自己的头告诉自己,“笑芯,笑芯,不要灰心,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忘记微笑,只要有了微笑,什么事情,都是可以熬过去的。”,言笑芯的名字是婆婆给她起的,就是希望她能笑口常开,而如今,讽刺的却是,她连笑着踏进这幢大宅子的门的资格也被剥夺开来。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是母亲寻找幸福的绊脚石,为什么她是常老师追溯童年幸福的傀儡,为什么她是诚佑对常落珊的替身,为什么她是徐慕萱的走狗,为什么她是卫辙枫施暴的对象,更不明白为什么她是自己最后可以依托的父亲的生活累赘,她除了去恨所有的人,实在再想不出一个可以让自己开慰的借口。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深,轻轻地“咔嚓——”一声开了门,听见了父亲的熟睡中的鼻鼾声,他蜷缩在沙发,裹着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的毯子,言笑芯记得,那是父亲和母亲结婚时候的毯子,但是从来不知道父亲原来还保留着。

  她轻轻地把勒得自己肩膀酸痛的行李放在地面上,走进桌面上靠着椅子想要坐下来歇息一会,看到桌面上摆放着一叠单子,言笑芯趁着窗外微弱的路灯光翻开一看,整个人霎时之间颠覆了一切向自己命运妥协的平和——医疗诊断书,父亲患了肝癌。
卷三·【23】
  婆婆家的四姨带着女儿和她的丈夫四舅父路过言笑芯的旧家。

  舅父随口说了一句:“这里就要拆了……”

  四姨抬头看了看房子——房子的四壁布满青苔,在窗口上也有,便皱起眉头露出不悦的神色说道:“拆了最好!省得在这里碍眼!看到了浑身不舒服!不干不净的!”

  “啧!啧!哎!”,舅父看了看自己一脸童稚的女儿,又看看自己满脸怒气的妻子,便说道:“干嘛要在女儿面前说这些!”,向妻子努努嘴,使了使眼色。

  四姨把放在房子的视线转到自己的女儿,由满目的怨恨变得柔和,又看看自己丈夫一脸严肃的神色,便说:“男人家的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我就是要说!我要教好我的女儿!你什么都不懂!”,说着,停下了脚步,握着自己女儿的小手,抚摸着她的头,和蔼地说:“芳芳要成为一个好孩子……”,四姨的女儿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妈妈点点头。

  四姨继续说:“芳芳乖啊,要听妈妈的话,做个好孩子!”说着,又看看自己的丈夫,笑着说,“瞧!咱们的女儿多机灵!真可爱!”,舅父捏了捏女儿的脸蛋,亲切地说道:“嗯,芳芳最可爱了!”,四姨的女儿嘟了嘟嘴巴,撒娇的说:“爸爸……”

  四姨继续说道:“芳芳!一定要做个有修养的人!好好念书,认真学习,不要乱交朋友,也不要到处乱走!千万不要行差踏错,千万千万!不然就会像你姨妈的女儿一样!一个坏女孩!在学校里乱搞男女关系,最后还被自己的父亲打死了!”

  “哇……哇……”,四姨的女儿哭了出来吓了一大跳,立刻躲到了父亲的身后,大声喊道:“我不要被爸爸打死!我不要!我不要!”

  舅父把女儿抱起来揣在了怀里,哄着她说:“芳芳乖,芳芳乖,妈妈只是吓吓你,好好念书就好了,爸爸不会打你的,乖啊……”

  四姨的女儿在舅父的怀里转悠了几下,才停了哭声。

  舅父装装样子地说道:“瞧瞧!瞧瞧!把小宝贝吓得什么似的!”

  四姨也装装样子地一边用指尖点点小女儿的鼻子,一边说道:“就是要吓吓她,不然啊!小朋友知道什么!越是怕,就越是不会行差踏错!”

  “要我说啊,还是要靠咱俩,给我们这棵小苗子好好栽培栽培。”舅父笑着摇摇头,说道。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45 PM
卷三·【24】
  一家三口准备要从言笑芯旧家门前经过的时候,舅父又想起了什么,便又说道:“但是他爸不久也死了。”

  四姨接着说:“听说是肝癌。”

  舅父轻轻地拍着女儿的头,小女孩似乎已经从后怕中安然入睡,舅父便压低声音继续说道:“谁叫他早些年那样酗酒,像一个疯子一样,早喝晚喝,好像是吸毒一样,没有一天是正常人的摸样。”

  四姨又愤愤地瞥了一眼旧房子:“幸好妹妹改嫁了,不然就要跟着他过穷日子、挨苦日子!哪会像现在这样逍遥!看那小丫子的摸样,逢年过节回来就像个什么似的,大包小包的,一把年纪还花里花俏的!她那个儿子都要给她宠上天里去了!都看她是命里遇到了贵人!改嫁了个哪个市里的大腕!”,说着,有点嘲讽的意味给了自己丈夫一点点脸色。

  舅父撇撇嘴,不在意,便补充道:“对啊,当初她和她前夫那门婚事家里就不赞成、也不看好!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嫁给一个孤儿呢?”

  四姨瞥了自己的丈夫一眼,继续带着点嘲讽的意味说道:“人家当初可是大学生!哪像你!一个捡破烂似的!”,说着,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甜蜜诡黠一笑。

  “什么捡破烂的!?瞧你这婆子说的,我是典型好男人!你看!现在不是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嘛!”舅父半调侃道。

  “哼!看你这口气!还不是我精明,把婆婆留给死杂种的遗产弄到手了,不然哪里由得你风生水起的!?”,四姨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看了看自己的丈夫,“说到底,小杂种死得早还给她造的孽积阴德了呢!她还得谢谢我们咧!”

  “哎哟哟!你这婆子真可是牙尖嘴利,别教坏了咱们的女儿!”舅父看了看怀里熟睡的女儿,笑着对自己的妻子说。
卷三·【25】
  四姨看了看自己熟睡的女儿,红彤彤的脸颊,睫毛又浓又长,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的雏形,便骄傲地说道:“哼!要我说啊!咱们的女儿,不光要说是出身得好,以后可是要做人中龙凤的!我可怎么舍得给把她教坏!我疼她都疼得来不及呢!”说着,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一眼,然后搂着自己丈夫的臂弯终于走过了言笑芯的旧家。

  “得得,别给我贫嘴了,知道你厉害!”,舅父笑着拍拍自己女儿的臂弯,又说道,“哎……说到底,你妹子的女儿也是个苦命人……”;他听闻自己的妻子赞美自己的女儿,一时间竟然回想到了刚才妻子说起的死杂种言笑芯,坦露除了一丝隐忍之情,但不想多说,便又转了话题:“但是你妹子也算是有情有义,女儿和前夫的后事都是她一手操办的,也可真难为她了。”

  四姨露出了讪讪一笑说道:“要不还能怎样?!你怎么知道她心里有没有鬼?!我说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别看她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说到底也是从肚子里掉出来的亲骨肉,给自己的前夫给活活打死了——肯定有那么两三晚睡得不妥当!我看她在丧礼的时候还在那一旁给掉眼泪呢!你也不想想想当初,她背着她老公在厂里和厂长搞三搞四,要不然!你瞧瞧她那个样子!怎么就不被解雇了呢?她那老公还是个大学生呢!她才是个什么职业专职学校的下三滥会计学生!”

  “哎……”,舅父笑笑,轻松地说道:“她家的事可真是没完没了!”

  四姨瞥了自己丈夫一眼,又往身后言笑芯的旧家望了一眼:“所以说啊!尽早拆了它!污秽的东西!省得碍眼!”

  舅父轻轻地撞了撞自己的妻子一下,示意她不要再看那幢旧房子,“对对对……拆了它……我们回家吧……”

  四姨回过头来,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又看看自己的丈夫,笑了笑。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46 PM
卷三·【26】
  半年前。

  言笑芯回家已经将近两个月了。

  她撒了一个谎,对父亲说:“学校的教学楼改建,因为改建的需要,学生宿舍被拆了好几幢,只好遣散一部分学生回家暂住;回家暂住的学生周五和周末两天可以不用回来学校自习。”

  父亲听闻后,并无多言,但如今两个多月已经过去了,既没有收到学校纸质通知,亦没有收到班主任或者学校里的人电话通知,言笑芯也会每天四点多出门,直到晚上十一半左右才回家,言父只好不再多说什么,虽然心疼女儿每天劳碌的奔走生活。

  这天,学校终于来了电话,是早上的十一点四十分,言父正在家里的小作坊工作,阳光打在他摘下的老花镜片上,折射出倦怠的微光;言父猜测言笑芯此刻应该还在学校,有丝毫惊诧和不解,不明白学校电话的来意。

  “喂,请问是言笑芯的父亲麽?”

  “是。”

  “请您耐心且保持乐观的心情听一下关于闺女在学校近期发生的一些事情。”

  言父在一阵疑虑之中未曾有任何心理准备,电话那头已经开始如洪水缺堤一般把不经修饰的话语倾泻而出。言父手拿电话,耳朵贴紧听筒、生怕听漏了一个字、或者是听错了整段话,他全身颤抖、呼吸紧迫、耳中、脑中一阵轰鸣紧接着一阵轰鸣,吐不出一个字来回应电话那头咄咄逼人的陈述。

  “总之,先生;事态紧迫,这不但关系到闺女以后的学习问题,还关系到本校的声誉问题,请您务必今天前往本校一趟,完成您闺女的,主动提出的,退学手续。”

  言父握着电话,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抽搐、脸色土灰,许久,才低沉地应了一声,“嗯。”

  “万分感谢!本校恭候您的到来,在此先谢过,再会。”
卷三·【27】
  十一点零三分,言笑芯背着书包回到家门前,她有点焦躁、有点不安,因为家门里没有像往常一样,从门缝里透露出昏黄的光线,那是父还在桌前窗旁小作坊劳作的标志。她想,父可能已经入睡,因为除了越发艰辛地维持生计,还得支付自己额外上学来回的、不菲的车费,想着,有点心酸,有点愧疚,因为父还不知道她已经没有念书一段时间了,钱都好好攒着,并无滥用。她用钥匙,对插着锁孔许久,因为手颤抖的关系,才开了门。一股霉菌滋生的味道扑面而来,熟悉而冷漠,因为,父,不在;房,仿佛一下子连同没有向往常一样亮起来的灯光抽走了一切可以感知的“家”的味道。

  言笑芯把书包放在桌腿旁边,打开了白炽灯,把书本摊开,回顾着两个月以前的笔记;窗敞开着,寒蝉如鸣泣般哀悼已经远去的夏末,言笑芯心很凉,盯着久久合着的房门——父,在哪里。

  凌晨一点零七分。

  门开,父归。

  言笑芯从一片瞌睡的朦胧中惊醒过来,一阵不安落地、一阵温暖满溢心田,喊了一声:“爸……”

  父看了言笑芯一眼,死灰一般地平静,转头合上了门,锁了门拴。

  “爸,你今天怎么那么晚?”

  “你在工叔那里打工多久了?”父没有应和言笑芯担心的询问,一针见血地开场,预备一一戳穿言笑芯这两个月来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谎言。

  言笑芯听闻“工叔”两个字,如一个陨石砸落头顶,躲过父锐利的视线,谎言道:“不久,只是闲便之时的兼职。”

  “凌晨四点的早班车,傍晚六点的夜班车,在学校呆的时间,连一顿午餐都不够。”

  “我搭乘的是直达快线,很快。”言笑芯合上了课本,端坐在桌面前。

  “工叔对我说这几个星期小镇海边潮水退得很早,你应该比平常更早回来才对。”

  “周末的时候可能是。”,言笑芯看着桌面前的墙壁,不眨一下眼睛。

  “工叔的老婆还说,你还在孙嫂那边帮忙打杂。”

  “那也只是兼职。”,言笑芯看着雪白的墙面,开始有点眼花。

  “你的同班同学卫辙枫转学了。”

  “我和他不是很熟,不是很清楚。”,言笑芯额角渗出了细密的虚汗。

  “你的历史老师诚佑辞职了。”

  “早有听说,但也不是很清楚详情。”最后的谎言之后,是许久许久的沉默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49 PM
卷三·【28】
  父狠狠地冲向言笑芯,拧住她的脖子,把她用力地摔落在地面,桌子倒向另一边,皮带刷一鞭下来言笑芯这个右侧脸一个赤红的疤痕肿胀起来,泪水应声而落,滑过皮带鞭下的伤痕,刺痛得深入骨髓,咬紧牙不敢吱声喊痛。父悲绝地愤怒、痛恨地注视着靠着木沙发淌泪的女儿,握着皮带的手青筋凸显,掌心是一道用力过度的凹痕,在他眼中此刻落泪的女儿是一个不贞洁的荡妇,试图在用不洁的泪水博取看似不近人情的父亲的同情。

  父又一个巴掌盖头而下,比“啪”更强烈地“哄”掌而下,言笑芯感到头颅一阵刺痛,承受不住便在喉部含石般呻吟一声;父折起皮带往头颅的另一边越发剧烈地挥鞭而下,“咚”,皮带的硬物搁在脑颅,血沿着细微的伤口滴落,父并没有被滴落地面的几滴殷红的血惊骇,而是拽起言笑芯的头发把她从地面上拽起,推着她跪上木沙发,按着她的头颅对着雪白的墙壁猛烈地撞击数下,而后把言笑芯推到在木沙发上跪在她的身上用皮带勒住她的脖颈,一度用力,终于还是松开了手,愤怒地道:“真想把你给杀了!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什么样的娘什么样的儿!你妈当年就把你这个不孝、不知廉耻的孽种留给我去快活逍遥了!背着我勾引厂长!让我这个知识分子在工人面前成为了笑柄!这么大个绿帽子让我一戴就戴了八年!八年!八年!是八年!我为了你妈在这个小镇困了一辈子!她竟然给了我一个八年的大绿帽子!”

  说着,把言笑芯推落在地面上,残忍地鞭打她。

  房屋四周在深夜之中亮起了灯,言笑芯在恍惚的一刹那看到了幻影,婆婆穿过窗户来到了自己的身旁,一下子又忽地消失了,她忽觉从来没有过的晕眩,小腹传来的剧痛瞬间电流一般流过全身,她终于熬出了一句断续的话语,“爸……别再打了……”,此时,她的脚下渗出一片血水,渐渐地蔓延开来,邻居家喊来的居委会此刻在听闻房内剧烈地打击声拍门许久后终于撞门进来,惊骇于眼前艳红的场景——言笑芯躺在了血水里,奄奄一息,“她流产了!快叫救护车!快快快!”

  言父方才知道言笑芯原来已经怀孕了,他呆坐在沙发上,喘着气,冷眼看着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的言笑芯。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50 PM
卷三·【29】
  居委会的人涌入了言笑芯的家里,自动地分拨成了两方,一方靠在言父的周围,试图竭尽一切好人的表现去安慰这位失控的父亲,异乎是被妻子抛弃的怨夫;另一方围在言笑芯的身体周围,惊骇于眼前的一片血水,还有言笑芯濒临咽气的苍白脸孔,宛如一个纯白色的瓷娃娃,精致而惊悚。她沉重地躺在地面上,沉重地呼吸着,沉重地苟延残喘着,却没有丝毫祈求自己父亲对自己表露出最后的宽恕,更何况面对着正围绕在自己半尸体身旁的好事之徒。

  “不要激动……”

  他把自己的女儿打到流产了。

  “我们已经打了电话呼叫救护车……”

  令人发指的丧心病狂。

  “您的女儿很快就会被及时的救治……”

  就算救治得时以后也是个被男人戏弄的荡妇。

  “请不要冲动……”

  再冲动你就要杀人了。

  “请您安心……”

  应该说你要节哀顺变了。

  言笑芯在一片夹杂着惊骇蒙着叫嚣娱乐的色彩之中被送到了医院。

  时间是是凌晨两点整,而她躺在手术台的时候则已经是凌晨四点零九分。

  她呼吸沉重地躺在手术台上,手术灯刺耀地打在自己的脸上,仿佛是一生之中最为光荣的时候,而她却感觉此刻每一个呼吸都是那么地疼痛,觉得自己的力量被一点一点地抽走,光芒也在一点一点消退。

  她自觉自己被死死地囚禁在一辆以光速运驶的无轨列车之中,割裂在自己脸上的是过往的碎片,磕入肉,嵌入骨髓,直至痛楚麻痹了神经,才越发地、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婆婆,裹在一片朦胧的光芒之中,和蔼地向自己招手,呼唤——“笑芯,笑芯”。

  言笑芯死后的半年后,在言笑芯的房子里传出了恶臭,人们打开房门,发现言父用皮带吊死了一段时间,皮带上沾染着发黑的血水。
作者: ley87    时间: 2012-4-6 04:51 PM
卷三·【30-End】
  你的笑颜

  是我的星辰

  你的侧脸

  是我的诗文

  你的眼睑

  是我的瞳仁

  你看到的

  便是我看到的

  杨絮海洋的玛瑙

  是我带着四叶草对你的爱恋

  凌晨4点23分,她紧拽的手松开了,又是一片布满灰色蛛丝的漆黑,沾满血的纸片滑落。

  “嘀——————————————————————————————————”

  凌晨4点25分,她死了。

  那一年,她18岁。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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